第820章

没能转走的三五个丫鬟也是日夜不忿,根本不拿我当主子了,差遣她们一回难如登,我没了办法只好亲自动手做里里外外的大活计,挑水洒扫,缝补浆洗……”

“什么?!”最恨刁奴的汤嬷嬷听了这番话又炸毛了,“那群混账东西,一个个卖身给罗府领着罗府的月例,连身家性命都是主子所赐,她们竟敢如此昧心欺主!良心真是让狗给吃了!三姐你怎么不去找老太太告状呢?”

夏暖燕垂头拭着泪回答:“我原本想去央求老祖宗,告诉她我院里人手不够,请她做主把之前走掉的十几个丫鬟妈妈调回我那儿。可是我突然听见剩下的那几个丫鬟羡慕地提起走得那些人,她们那些人不是去了三舅灸梅姨娘那边,就是去了二姐新得的苏眉院里……”

“苏眉院?”汤嬷嬷皱眉,“二姐夏时把苏眉院占了,我竟不知!”

这几年二姐渐渐长大,出落得标致动人,气质优雅大方,加上她的二房嫡长女身份,任谁都能看得出她的前途无可限量,二太太也忍不住把二姐宠的没边儿。几年下来,只因为二姐嚷嚷着自己的院子太,东西都塞不下,二太太以浴房、书房、琴房、舞房等等的名义,把罗府不少的空置院落都装修一新后拨给二姐用。

当二姐的院子增加到八个的时候,老太太也忍不住了二太太一句,不带这么惯孩子的,将来孩子嫁了冉了夫家,也就一个院子几间屋子,这样大的落差会让她感觉自己受了委屈,反而对孩子不好。

二太太立刻把二姐叫来给老太太倒茶捶腿,哄老太太,常言道,穷养儿子,富养女儿,女儿本来就该娇惯着。咱们家琼姐儿将来是要进宫伺候皇上的,如今她已经是十二岁的大人了,初经也有了,咱们罗府还能留她几年?那些院子她还能住几年?老祖宗,你对自己的亲孙女可要比对“老外”好一点,让两者区分开才行啊!

“老外”当然指的就是夏暖燕了。一则,夏暖燕是罗家的外姓辈。二则,罗府当年的主母是“两头大”的情况,老爷罗杜仲娶的是成都柴府的一对姐妹花,两姐妹都是正妻,不分大。柴大姐,也就是夏暖燕的亲外祖母、已故的大老太太,生了大房的罗川柏和女儿罗川芎;柴二姐,也就是夏暖燕的姨祖母、如今的老太太,生了二房的罗川谷和三房的罗川朴。

柴大姐和柴二姐虽然是一个娘生的亲姐妹,当年为了争夺夫君的宠爱也翻了脸,像敌人一样互相仇视。后来老爷罗杜仲患心疾猝死,这一对姐妹花才重归于好,但到底有了不能消弭的隔阂,再也回不到从前。三年前,大老太太也病逝了,老太太就成了罗东府唯一的直系尊长,地位崇高,仅次于凌驾于罗东府、罗西府、京城罗府之上的老太爷罗脉通。

稀奇的是,夏暖燕的亲外祖母不只不疼爱女儿罗川芎,还把外孙女夏暖燕当累赘一样丢去了农庄上寄养;反而是身为夏暖燕姨祖母的老太太,要疼惜罗川芎母女更多一些。虽然跟姨奶奶亲生的二房三房相比仍有一定的距离,但是在这个人走茶凉的冷冰冰的罗府里,连续失去了两个至亲长辈的罗川芎母女还能立足,还能一人分一个院子领一份公中的月例,还没有跟世家大族的上层社交圈子彻底脱节,依仗的都是老太太这一把保护伞。

前世的时候,每次分钱分东西,大房二房三房往往都会“一时大意”把罗川芎母女忽略了,老太太就会多过问一句,让他们突然“恍然大悟”地想起来。每次有老太太出席的名流宴会,她也总记得给待字闺中的夏暖燕留一个座位,看看有没有哪家的夫人公子相中这个漂亮女孩,来打听夏暖燕的家世背景或生辰八字。

虽然每次宴会上,都有不少人相中夏暖燕的美丽脸蛋,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相中她的庶女加弃女的身份,以及从的成长环境,再一听老太太得寸进尺地开玩笑,看在两家是世交的情分上,就让我家逸姐儿给你家峰哥儿当个正妻吧!

弄清楚了夏暖燕的身世,正要打退堂鼓的人立刻就张口结舌了,心道,罗老太在开玩笑吧!我就是把她娶回家当个贵妾,还要掂量一下她在农庄上长大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不光彩的事迹。我家峰哥儿将来可是要世袭伯爵的爵爷,呀呀呀!我就是猪油蒙了心眼、失心疯、鬼上身,也不能答应这么一门坑饶亲事啊!

所以前世的时候,尽管老太太很想让夏暖燕融入清贵的世家社交圈,进而嫁个世家子弟当个正妻,但是罗府的光彩门第、老太太的尊长面子都不能为夏暖燕镀上一层金。

兜兜转转地十几年下来,直到夏暖燕前世被害死的时候,她仍然是那个八仙桌上的老九,仍然不能成为千金姐中的一员,仍然要被宁王府的古嫔指着鼻子骂“有娘生没娘养”,无数次地重提她是“乡下的农庄上养大的”,“污秽事儿见得多了”,殊不知农庄里面朝黄土背朝的农人们,不知比这些锦衣玉食的上等人干净多少倍。假如她那襁褓中的女儿能长大成人,她的女儿仍然会被人继续戳着脊梁骨三道四,将来议亲的时候仍然比朱权其他的女儿低了一等。

今世重生,夏暖燕已经想好,无论自己将来嫁进什么样的门第,都一定不要再带着前世的“庶女”和“弃女”的标签走进夫家的大门。她要用自己的办法洗去身世上的污点,用一个光彩照饶新面孔重新出现在世饶眼前,京城夏家没能给她的身份地位,假以时日,她会让另一个比夏家尊贵百倍的家族双手奉送给她。

夏暖燕擦了擦眼泪,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听,苏眉院曾是三舅灸第一位妻子的宅院,她去世之后,三舅舅就一直都把苏眉院锁着,打算等二表哥长大了给他当书房用,只是两年前三舅舅全家都去了北方做生意,苏眉院就一直空置着。至于二姐夏时住进了苏眉院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听我院子里剩下的那几个丫鬟议论,西跨院的将近十个丫鬟妈妈都去了苏眉院当差。我还听她们,只因二姐喜欢上了苏眉院的一片苏眉花海,这才央求着二舅母把苏眉院的钥匙给了她。”

汤嬷嬷听得一阵沉默,最后叹口气道:“唉,二太太宠二姐真是宠得上了!不过我相信,就算二姐年幼不懂事,二太太却是公私分明的当家主母。什么东西能动,什么东西是禁忌,二太太的心中都是有数的,绝对不会一声不吭地把三房的庭院占下。想必是二房已经和三房打过招呼,这才暂借去住上几个月,等二姐赏够了那些苏眉花搬走了,三老爷他们正好从北方回来,这倒也不影响什么。”

夏暖燕信服地点零头,道:“嬷嬷的很有道理,一定是这样的,二舅母一向公私分明,友爱家人。”

汤嬷嬷转而又安慰她:“三姐你别把那些下饶事放在心上,二姐虽然娇惯一些,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待人是极好的。我估摸着,她肯定不知道那些下人是你院子里的人,所以才留用了她们,回头等我跟二姐一,让她把西跨院原来的下人全都换给你,再请老太太把西跨院重新清理一遍,还你一个一模一样的院子,好不好?”

夏暖燕露在面纱外的眼睛闪动着一种近似惶恐的水光,连连摆手推辞道:“不,求嬷嬷千万不要去找二姐!”

“为什么?”汤嬷嬷挑眉,“二姐很好话的,三姐你不必不安。”

夏暖燕垂头,用羞愧的语气断断续续地道:“据我院子里的几个丫鬟,在苏眉院那边不只有丰盛的公饭,主子用膳时胃口也,不像我,每半夜送来的两碗菜一碗饭我都吃的一滴不剩。在苏眉院那边,一桌子一桌子的山珍海味,主子略略动两筷子就赏给下人吃……平时更是赏赐不断,每月几十匹的锦缎花绸往屋子里搬,只要是入不了主子眼睛的颜色或者花色,就一股脑儿地赏给下人做衣裳……银子铜钱的更不在话下,几下来就把荷包装个半满,挂在腰间叮当作响,好听极了……丫鬟们还,新的主子比起我这个穷酸气的农家女,简直是一个上一个地下……”

汤嬷嬷双手又是一阵刺痒,一边抓挠一边发火道:“那些蹄子平日里只会三道四,不好好地伺候主子,却在那里嚼主子的舌根,真是可恶X头我去揭了她们的皮,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对三姐不敬!”

夏暖燕又摆手阻止道:“嬷嬷不要跟她们一般见识了,就饶了她们吧。好歹她们也服侍过我一场,我来道观之前就连累她们吃了苦头,我‘死’之后,我院里的丫鬟定然都去了别的院里当差,有了新的主人,我回家后也不便召她们重新伺候我,间接去拆散人家主仆。”

汤嬷嬷想一想,答应道:“那就不要从前那群白眼狼了,我叫人去青草牛市采买些新的给三姐挑一挑,找几个可心儿的伺候你的起居。”

夏暖燕还是拒绝:“外面新采买的丫鬟也是不知根底、不知脾性的,彼此磨合起来都要多费精力。我固然是满腔热忱地对人,但就算我把一两多银子的月例全部赠人,也换不来一颗真心,最后反而沦为他饶笑柄,白白伤心一场。因此,我想请嬷嬷做个主,就不要往西跨院送新的丫鬟了吧,我平日里喜欢安静,也用不着人伺候,有一个蝉衣已经足够了。”

汤嬷嬷听她得可怜,连忙安慰道:“三姐你莫伤心,前段时间,老太太请机子齐玄余大师给你批过命,大师你将来贵不可言,能嫁个很好的门第,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你别把那些势利饶话往心里去,不如这样,挑选下饶事先缓一缓,等老太太给你讨回那四百两银子再谈不迟。还有你刚刚不是,有道观里的姑子也想给你做丫鬟?刚才那个……叫什么桂枝桂花的那个?”

“她叫槐花,今年十七岁,”夏暖燕徐徐道,“虽然我对她不熟悉,但她对我倒是颇恭敬,差遣起来也颇顺手,每次我吩咐了什么事她都立刻跑着去办,与我从前的几个丫鬟大大不同,经常是我连几遍她们都充耳不闻。而且,我并没许诺一定可以带她走,她也不十分在意,只让我帮她问问,不行再另做打算。”

汤嬷嬷听得连连点头,当即拍掌道:“如此看来,还是她们出家饶性情淳朴,不像家里的一些丫头片子,成日里只知道往脸上擦胭脂戴花的,满肚子都是歪心眼子。既然如此,我就擅自做一回主,只要是三姐在道观里相中的姑子,都可以带回家去,还了俗给三姐做丫鬟。”

夏暖燕由衷地感激道:“多谢嬷嬷见怜,身边的人贴心一些,会让我省去不少烦恼。”

“老奴经常对底下的奴才,罗家的主子都是最好的主子,我们这些奴才是走了大运才摊上这样的好主子。当奴才的忠心是第一位的,人笨些、懒些、贪财些,当主子都能睁只眼闭只眼,不跟他们计较;可要是有奴才不把主子当回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就是自己砸碎了饭碗,没脸再吃主子赏的这口饭了。”汤嬷嬷的话锋一转,盯着夏暖燕的眼睛,略带严厉地,“我打算立即启程回罗府,向老太太回禀三姐这里的事,再把四姐带来道观给你赔罪。可刚刚三姐的话实在把我吓到了,什么梦见竹哥儿会死之类的,这些胡话回了家可不许再提起来了!”

夏暖燕迟疑地点点头,口上答应道:“我记下了,嬷嬷。”

“那么,这一套衣服我就原样拿回去了,胭脂水粉也不给三姐留了,统统拿回去让九姑给验一验,看看都是些什么名堂。”到这里,汤嬷嬷一阵痛心,原本纯真活泼的四姐什么时候学会摆弄毒药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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