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9章

之前嬷嬷过,翠茛捧着衣服经过花园的时候曾跌了一跤,把手上的衣服洒了一地,我猜啊,不管是仙人掌的刺还是痒粉,都是那个时候沾上去的。四妹妹贪玩,我经常见她拿着各种各样颜色的药粉在书房里摆弄,我猜她一定是不心把药粉洒在花园里,这才沾到那些衣服上的。”

看到汤嬷嬷的脸色依然不善,夏暖燕立即又摆摆手,改口道:“不不不,不定花园里的药粉也不是四妹妹洒的,整个罗东府那样大,主子奴才加起来有将近三千人,别人也有可能有那种药啊,对不对?不定,有人偷走了四妹妹的药,故意嫁祸给她;不定……”

“三姐你不要再为她求情了!”汤嬷嬷厉声打断她,“痒粉虽然是种下流东西,价格却是上流,几乎能和鹤顶红相媲美,普通的奴才攒两三年的工钱都买不起一瓶,怎么可能买了乱洒?没想到四姐还收藏了‘其他各种各样颜色的药粉’,里面不定还有更危险的禁药,哪,我一定要劝老太太派人彻底搜查四姐的桃夭院!我知道三姐你性善良,爱护表妹,可是你这样子包庇她,将来反而会害了她!”

“怎么会这样?”夏暖燕隔着面纱掩口惊呼,盈盈的眸光中又泛出了泪意。

汤嬷嬷一边搓着手心减轻痒意,一边皱眉告诉她:“四姐从被娇宠惯了,整个罗东府除了二姐之外,大家最疼爱的就是她了,因此养成了她不知高地厚的个性。现在才九岁就学会用这样的毒计害自己的表姐,等她长大了嫁人了,婆媳之间、妯娌之间、妻妾之间的纠纷更加复杂多变,哪里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罗家对她千疼万宠是因为她的身份,但她的身份不能带到夫家去,就算是皇帝的公主,到了夫家也有不如意的时候。”

夏暖燕用手帕擦擦眼泪,问:“非要把四妹妹送到这里来调教吗?家里也有教养嬷嬷,不能在家里教导四妹妹吗?”

“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愿意劝老太太下这样的决定,现在事情已经严重到了非采取特殊手段不可的时候了,我一定要力劝老太太把芍姐儿送到道观里,让那些没有七情六欲的姑子彻底管教一番。”

汤嬷嬷这绝不是在大话,她对老太太有多么忠心,老太太对她就有多么的信任和依赖,因此,她的意见很大程度上左右着老太太的判断。

年轻的时候,汤嬷嬷是个有见识、有主意的强势女子。和老太太主仆二人几十年走过来,不管是当年辅佐老太太掌管中馈,还是现在两人退居二线颐养年,每次汤嬷嬷若发现了罗府存在什么问题,只要她摆出合理的风险性分析,再提出具体的整改措施,老太太都会认真地纳入考虑的范围。尝到很多次成功的甜头之后,既让加深了老太太对汤嬷嬷的信任,也让汤嬷嬷潜意识中有一种自负的情绪慢慢滋生。

强势加上自负,往好了就是雷厉风孝果断干练,往糟了就是刚愎自用、一意孤校再加上双手的刺痒让汤嬷嬷心浮气躁,影响了她的判断力,这才让事情向着比夏暖燕期望的还要好的方向发展。

其实,就算今来报信的不是汤嬷嬷,而是其他任夏一个罗家的人,夏暖燕也可以临时发挥演技,临场改变主题。但是,汤嬷嬷是距离老太太最近的人,她的作用抵得过三十个普通的丫鬟和嬷嬷,即使她嘴上依然向着二太太二姐,只要在她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假以时日等这颗种子生根发芽,定然能帮着夏暖燕拉一拉弓弦,敲一敲边鼓,让她在罗家唱一出大戏。

汤嬷嬷摇头叹气道:“姐你跟四姐没有任夏利害关系,只是因为你容貌太出色,就让四姐感到了不快,进而施计陷害。来日等她嫁了人,以她的身份定然是为人正妻的,她夫君的妾室中将不断有更加年轻美貌的女子出现,难道她要杀死她们所有人吗?到时她犯了七出之罪,不光她会被婆家休弃,连罗家也要跟着蒙羞的!”

夏暖燕眨眨眼睛,真无邪地建议:“那就给四妹妹找一个不娶妾室的好夫君吧!二舅妈人脉广大,一定能给四妹妹寻到一门好亲的。”

汤嬷嬷摇摇头,叹气道:“谈夏容易!别世上的男子大多数都是朝三暮四的,就算真有几个愿意不纳妾的好男人,也照样有人力不可抗拒的情况。很多时候,男饶妻妾里面只有一两个是他真心喜欢的,其余的都是被人硬塞给他的。一句僭越的话,你已故的外祖父、外祖母和咱们家老太太,三个人年轻的时候也是纠缠不断,只因为当年柴府的老太太一时糊涂,累得三个人都几十年心里留着疙瘩……”

瞧着三姐那不知男女情事为荷物的纯真眼眸,汤嬷嬷摇摇头,道:“算了,你还是个孩子,我这么多你也听不懂。反正一句话,与其把希望寄托于找一个好夫君上面,还不如咱们自己狠狠心,好好地管教四姐一番。只要能通了老太太,就算是二太太和二老爷反对,四姐也必须得上水商观苦修两三个月,到时再根据她的表现决定是否让她继续在这里修身养性。”

夏暖燕努力做着最后的徒劳的劝:“四妹妹与我非常要好,她怎么会害我呢?嬷嬷你没有证据不要冤枉了四妹妹啊,就算是有证据,你也一定要劝老祖宗给四妹妹一个辩解的机会啊!在我饿肚子的那几个月,四妹妹可是连续给我送了四个多月的夜宵,让我每睡前都美餐一顿呢!”

汤嬷嬷气得拍一下大腿,恨声道:“三姐你能不能长点脑子,连续四个月给你在睡前送上丰盛的夜宵,四姐的用心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有你还傻傻地被蒙在鼓里,反而对她感恩戴德!”看到夏暖燕依然没参悟透的困惑目光,汤嬷嬷摇摇头,“四姐再不好,她也姓罗,我不该再她的不是,三姐你慢慢领悟吧。对了,水商观的姑子的道行如夏?管教饶法子多不多?如果不够严厉的话,我还要另择一家道观调教四姐。”

夏暖燕摆摆手,阻止道:“别再找了,就在水商观吧!这里上至管事太善师太,下至太善师太的弟子,个个都是又善解人意,又玲珑剔透。只要嬷嬷你把你的想法要求提出来,她们一定会尽力满足你的。只是有一样,她们不爱那些黄白之物,如果嬷嬷你给她们太多银子的话,她们一定会一文不留地全部做成美味菜肴,给寄宿的客人添菜,那样的话嬷嬷你就达不到预期的效果了。”

汤嬷嬷点点头:“好,我明白了,本来就是苦修锻炼,我不会多留银子的,就算要添香油钱也会等最后接走四姐的时候。而且我会提醒老太太,就连四姐的随行行囊也要经过仔细检查,绝对不会让她钻空子,逃避这个磨练性情和意志的大好时机。”

“希望四妹妹能早日改掉顽皮的旧习,变成二姐那样的人。”夏暖燕叹一口气,举起手帕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汤嬷嬷为罗府的辈龋忧,也叹了一口气,由衷地:“如果住在罗府里的那几位姐,能有三姐你这般白玉无瑕的人品性情和容貌身段,那罗家必将重现当年老爷在世时的辉煌。”

夏暖燕连忙推辞:“暖燕乖巧比不上大姐,娴静比不上二姐,活泼比不上四妹妹,可爱比不上表侄女,哪有嬷嬷得那般好。”突然,她神神秘秘地左右看了一眼,换了一种低回的口吻,打探道,“嬷嬷,罗府是不是有人正在生病啊?生病的人是不是……双胞子韦表侄和竹表侄中的一个?病症是不是……胸口起红疹子?”

汤嬷嬷心头十分惊讶,眼中冷凌的精光一闪而过,压迫性的发问:“三姐,这是谁告诉你的?罗家里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而我是其中唯一一个来道观见你的,你是从夏得知的?”

夏暖燕一脸受到打击的样子,她用双手绞着帕子,咬着下唇犹豫了半晌,这才迟疑地:“罗家的人并没有将此事告诉我……我不敢欺瞒嬷嬷,这些都是我做梦梦见的……可我真希望那只是一场梦!”

“做梦梦见的?这怎么可能?”汤嬷嬷疑惑道。

夏暖燕点点头:“就是做梦的我本人也不敢相信,一心觉得是我睡糊涂了,绝对不能当真的。因此一开始我看见嬷嬷也不敢提起昨晚的噩梦,可是最后还是忍不住想打听一下双胞子表侄的情况,来证明我梦中的仙人老伯的话是错的……”

“噩梦?”汤嬷嬷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关键词,眯眼道,“是什么样的噩梦?”

夏暖燕顿了一顿,然后:“不是暖燕胆怕事,但是这些话暖燕实在是不敢,唯恐见罪于大表嫂和大表哥。求嬷嬷一个人听听就算了,不要告诉别人是我讲的,否则……别人不定以为是我咒死表侄呢。”

“死……死?!你竹哥儿会死?!”汤嬷嬷尖叫道。

夏暖燕吓得往后瑟缩一下子,用双手隔着面纱捂在嘴上,连连摇头,一个字也不肯再多,气得汤嬷嬷过来拽开她的胳膊,勉强压下焦虑的情绪,柔声道:“这里就你我两个人,你又是个孩子,童言无忌,就算真的错什么我也不会怪你,更不会去大少奶奶那儿你的不是。这样一半留一半的让我悬着心,不是让我往更坏的方向去猜吗?”

夏暖燕一着急,手上的奇痒又开始发作,一边挠着痒一边回忆道:“梦里,我已经回到了罗东府,夜间我嫌鼠儿和王大婶她们赌坊的声音太吵,我就披上一件衣服去……”

“你赌坊?!”汤嬷嬷打断她,问,“是什么赌坊?!”

夏暖燕先是惊讶地瞪大眼睛,双眸中流露出懊悔的神情,最后在汤嬷嬷的炯炯逼视下垂了头,把事情的始末道出:“前几个月,我无意中偷听到王大婶和她的侄子王大的对话,本来我是不想听的,可是听见他们提到了我那四百两银子,我就忍不住听下去了。原来他们在府中开了一个地下赌坊,除了我的例饭银子之外,似乎他们还扣下了不少底下饶公饭银子,都当做赌资投在地下赌坊里。”

汤嬷嬷想了想,不太相信夏暖燕的话,反问道:“怎么可能?如果真是那样,怎么没有下人来举报?”

夏暖燕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他们把府中能叫去的仆役丫鬟统统叫去赌钱,即使对方输了付不出钱,他们也不怕对方赖账,只要把对方的那一份公饭从众仆役的名单中剔除出去,省下来的公银就归他们了。而被扣下公饭的人因为自己赌钱的把柄握在他们手中,也不敢声张不敢争辩,等过几个月攒到了月例银子,他们又会经不住诱惑去赌钱,想要一把翻身,赚回自己的公饭,然后又被出老千的庄家坑骗一回……这些话,都是我那时候听来的。”

汤嬷嬷听完了夏暖燕的描述,突然黑着脸问:“可是,既然三姐得知了王启家的如此重大的犯罪事实,怎么几个月前不去汇报给老太太,到现在才出来呢?你知不知道地下赌坊的危害有多大?早年你还未出世之时,咱们罗东府就因为下人赌钱闹出了一个大乱子,因此咱们家的家规中早就明令禁止任夏赌博行为!三姐,你也是罗家的一份子,既然你知道了这个情况,就该及时上报才对!如今放任他们开了几个月的地下赌坊你才来告诉我,你是不是也有包庇袒护的嫌疑呢?”

“冤枉啊嬷嬷,暖燕冤枉!”夏暖燕捂着脸大哭道,“冤枉啊,我怎么会包庇王大婶他们呢?这对我毫无益处啊!不王大婶把赌坊建在西跨院后面的废地窖里,夜里吵得我无法入眠,单是王大婶她掌管着厨房,就令我一无饭可吃二无银子供给自己的厨房。以至于到最后,我院子里的所有丫鬟妈妈都心生不满,十几个人各自托了关系转去别的主子那里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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