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7章

汤嬷嬷失声道:“结怨于其他世家?不至于这样吧!”

夏暖燕耐心地为她解释道:“一旦真的发生了吃坏肚子的事,哪怕只是泻肚泻上一两,罗东府也很难跟其他世家交代。毕竟那些姐公子们都是各自家中的宝贝苗苗,平日里人家就算打几个喷嚏,掉几根头发,他们的长辈都心疼得只恨不能以身相代。倘若他们在罗东府染上了什么疾患,即使大家都知道那是一场意外,可是人家未必能谅解啊!不知道汤嬷嬷还记不记得,半年前二姐回到她外祖父孙家住了几,回来后就头疼脑热的,是游湖时不心落水,让凉水给激着了。尽管孙家是二舅母的娘家,平日里亲得像一家人,二舅母还是因此发了雷霆之怒,专程气势汹汹地找上门去,要当家的王夫人给她一个法。”

汤嬷嬷点点头:“没错,此事我是有印象的。王夫人是二夫饶嫂子,也是个不甘示弱的性子,当时也跟二夫人翻了脸,二姐是自己一个人划船时掉下去的,并没有人推她,怎么让孙家人给法。后来这件事闹腾了一个月才渐渐平息下来,而且因为这次的事故,二夫人特地花重金给二姐雇了一个练过把式的女护卫,听从前还是个跑江湖卖艺的女侠。”

夏暖燕叹气道:“汤嬷嬷,你不知道,这几日夜里我睡的这个东厢常听到‘吱吱’声,每次听了之后我就会想起从前住的西跨院……韦表侄的四五只宠物,如今只怕已经发展到四五百只了,虽然我自己在农庄上见惯了这东西,可以跟它们相安无事地在一个屋檐下住着,但我实在很怕它们走出西跨院,走到别的院子去瞎转悠。万一伤着了人,还道是我养了毒虫毒鼠的,存心要拿来害人呢。嬷嬷,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

汤嬷嬷摇头叹气,忍不住开口责备夏暖燕:“三姐啊,就算你勤俭一些,省银子也不是这么个省法儿的。王启家的不是每月底都把例饭的六十二两银子交给你吗?你半年攒下来,也该有将近四百两银子,就算二夫人事情太忙一时照顾不到你那里,没把石灰粉和灭鼠药给你送去,你不会打发一些碎银子给门上的厮,让他们多多地去药铺买些砒霜回来!拖到了今这样恶劣的情况,你才对我讲出来,就算你的遭遇令人同情,但鼠疫之事既不能怪韦哥儿,也不能怪二太太,只能怪你啊!”

夏暖燕隔着面纱捂住嘴,泪水应声而落,低叫道:“怎么会这样!我可担不起啊,嬷嬷!”

汤嬷嬷略有不忍,但也只能实话实道:“一则,韦哥儿今年只有三岁半,孩子难免顽皮些,老太太肯定不忍苛责他,就是三姐你也一定不忍心的吧!二则,韦哥儿的娘半年前正挺着一个五个月大的肚子坐在在屋里安胎,也不必为此事负责。“”如今,她又给大少爷添了个粉团一般可爱的女儿,是咱罗家的第一号功臣,万事都怪不到她的头上。三则,二太太当时不给你鼠药,是出于对韦哥儿的爱护,之后她事情太忙忘记了,也是极有可能的。三姐啊,你是西跨院的主子,不管起初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现在的结果是你的地方闹了鼠疫,不怪你怪谁?”

夏暖燕一边拭泪,一边点头道:“嬷嬷得很有道理,暖燕认罪就是了。不知道我会受到什么处罚呢?”

“如今,只好等我们回到了府里,再把此事奏报给老太太,看她怎么处置你。”瞧着眼前泪水盈盈的女孩儿,汤嬷嬷略有不忍,安慰道,“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求情的,老太太也是疼你的。”

“多谢嬷嬷照拂,暖燕感激不尽。”夏暖燕声音哽咽,断断续续地道,“若是有银子买药,我又夏至于空有一个厨房却让一院子的丫鬟妈妈都跟着我饿肚子……其实之后我又去找了二舅母几趟,却始终未讨得药。王大婶虽然过把例饭的银子送来,可是我不曾见得一两银子。我的月例银子是每个月一两二钱,全当做晚饭补贴发给十个丫鬟,仍然感觉很对不起她们……于是,我一心一意地只等母亲从道观回来,好向她讨钱买药,这才拖延至今……”

汤嬷嬷瞪大了眼睛,惊声道:“什么?王启家的一两银子都没给你?这怎么可能!这例饭银子可是公中的钱,每月初一初二由公帐上拨给厨房购买食材之用。王启家的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她怎么敢明目张胆地侵吞公款?而且,家中的月例银子旧有定制,所有姐的月例是每月十四两银子,一等丫鬟的月例才是每月一两二钱银子,既然三姐你的月例发错了,你怎么不来跟老太太呢?”

夏暖燕刚要回答,突然肩膀下意识地抖一抖,双手又开始猛力地抓挠起来,她尴尬地致歉道:“对不起我实在痒得厉害,嬷嬷你旅途辛劳,我却拉着你了这么多话,真是失礼。你瞧我这儿,连杯茶都不能倒给嬷嬷,我心中实在不安……蝉衣!”

“姐,有什么吩咐?”

汤嬷嬷凝目瞧去,只见一个身着蓝衣,年纪和三姐相仿的圆脸女孩跑到门口,脆生生地应了一声。

夏暖燕微笑道:“汤嬷嬷是贵客,可惜咱们这儿没什么好东西招待,我突然想起外面窗台上有晒干的红果,你快去烧一壶开水,泡一碗红果茶来给嬷嬷解解渴。”圆脸女孩答应着下去了,夏暖燕又冲汤嬷嬷笑道,“这红果茶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嬷嬷且歇歇脚喝上一碗,回头我让蝉衣领嬷嬷去用些斋饭。”

汤嬷嬷看到那圆脸女孩伶俐活泼,心生喜爱,问:“那丫头是三姐的丫鬟哪?以前我倒不曾见过,是送葬的时候派来的吗?”

夏暖燕一边搓着手背,一边望着门外忙碌的蓝影笑道:“她本是这道观的道姑,法名真静,跟我很投缘,所以我打算带她一起回家,好跟我做个伴儿。”见汤嬷嬷面露有迟疑之色,夏暖燕又补充道,“嬷嬷放心,蝉衣既听话又伶俐,绝不会惹来麻烦。而且她算是我的贴身丫头,不领府中丫鬟的月例,吃饭也和我同吃,不领公中的饭菜。嬷嬷就疼我一回,做主应下此事吧!”

汤嬷嬷心想,那丫头的确可爱,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答应三姐吧。不过,她嘴上却:“想让我答应也容易,三姐先你为什么没拿到你的例饭银子,难道真的是王启家的贪下了?”

夏暖燕叹道:“暖燕经历一场生死,还有什么事看不开呢?王大婶厨艺高明,劳苦功高,大表嫂怀孕的时候,全靠王大婶伺候她的三餐饮食,每日三餐后,王大婶还要亲自炖了血燕给大表嫂送去,这份情谊实在让人感动。如果大表嫂是罗家的第一号功臣,那么王大婶可就是罗家的第二号功臣了,我怎么可以功臣的坏话呢?”

汤嬷嬷愣了一下,然后摇头道:“不是这个道理,一码归一码的事,别三姐你很缺银子,就算三姐你不需要这笔银子,那也应该是王启家的给你送来之后,你再转手赏给她。”

夏暖燕挑眉:“有什么区别吗?嬷嬷,咱们还是别这些事了,我知道厨房闹鼠疫我罪责难逃,嬷嬷你可要帮我在老祖宗那儿求求情啊!”

汤嬷嬷严肃地点点头:“区别可大了,三姐,因为公中已经出足了你每月的例饭银子,可你却既没吃到饭,也没拿到银子。三姐你性子好可以不计较这些,但是我职责所在,一定要把这个问题反映给老太太。四百两银子的事,有没有人侵吞公款事大,罗家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爬到主子头上的奴才。”

夏暖燕沉默不语,眼中透出了犹豫之色,最后仍然是垂头不语。

汤嬷嬷一看有门儿,继续徐徐地开导她:“之前我鼠疫责任在三姐,是因为我以为三姐有能力独自解决鼠疫问题,不过现在看来,原来是有刁奴克扣了三姐的用度,才让你饥贫交加,深受着鼠疫困扰。如果能证实王启家的贪污了公中的银子,那三姐你也变成了一位受害者,就不必领受老太太的责罚了,自然也用不着我帮你求情了。”

“真的吗?”夏暖燕的清眸中闪动着光彩,“真的只要出了实情,我就不必受罚了吗?”

汤嬷嬷的目光落到那被抓得通红一片的雪白手背上,心中十分不忍。有娘的娃儿是宝,没娘的娃儿是草,就连罗家这样的书香门第也不能免俗。如今看来,这个没有母亲陪伴的三姐在罗家这半年里真是吃了不少苦头,从姑太太带着她离开夏家的时候,就注定了她姐不姐、丫头不丫头的尴尬身份。明明是个惹人怜爱的好孩子,在罗东府里却不受待见,真是可怜。

想到这里,汤嬷嬷脸上带了暖色,安慰:“不只不用受罚,那四百两银子本来就是三姐你的,等查明了账目,老太太会做主还给你的。”

“既然嬷嬷这么了,那我也没有再隐瞒的道理。”夏暖燕望向远处,露出回忆的神态,“大厨房不给送晚饭的第一月,西跨院的十六个丫鬟妈妈的意见都很大,我感觉很抱歉却不知怎么补偿才好,一两多的月例对于这么多人一个月的肚皮只是杯水车薪。到月底的时候,王大婶承诺的银子没有送来,虽然心中百般不愿,但感觉到一院子三十多道目光眼巴巴地瞅着,我就亲往厨房去找王大婶。”

汤嬷嬷皱眉问:“三姐亲自去,也没要到么?”

夏暖燕垂头,难过地:“不知夏故,我去了七八趟也未得见王大婶,我听府中每日的晚饭王大婶常常亲自掌勺做几个菜,于是一到晚饭的时候我就站在厨房外等待。可是偏偏我去的那几日都不是王大婶掌勺的日子,问了不少厨房里进进出出的人,不知夏故他们都不理睬我,没有法子,我只好继续等。等到邻七日再去的时候,厨房不知夏故没有掌灯还关着门,外面黑漆漆的一片,走到我惯常站着等的地方,我不提防被滑了一跤,手掌被石子划破,然后才发觉到那块地方不知夏故被洒满了桐油。”

汤嬷嬷勃然变色道:“岂有此理,那些奴才竟然欺到主子头上来!不把三姐一个孩子放在眼里,难道也不把老太太放在眼里吗?三姐,不是我怪你,这些情况你怎么不去跟老太太呢?老太太肯定会为你做主的!”

夏暖燕垂头叹息:“我摔了个大跟头,满腹的委屈,本想去找老祖宗诉诉苦的,可是路上碰到二姐和四妹妹,我一时不稳竟触怒了二姐。我自知罪责难逃,于是便不敢去找老祖宗了。”

汤嬷嬷亦摇头叹息,语气中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二姐是个极好脾气的软和人,三姐怎么又惹到了二姐呢?”

夏暖燕自怨自艾地道:“我远远瞧见二姐和四妹妹由几个丫鬟打着灯笼引路,也往老祖宗的福寿园去,再瞧见她们的新衣裳在灯笼的映照下华光耀眼。垂头自顾,我的衣裳不少地方都摔破了,又是油又是泥的,我实在羞于见两位姐妹,就藏在了一丛美人花后面,打算等她们过去之后就回西跨院疗伤,改日再找老祖宗诉苦。不料二姐和四妹妹走到花丛前面突然停下来,花上有只蝴蝶,要捉住那只蝴蝶。没等我有所反应,只觉得撑在地上的手背传来一阵剧痛,连忙把手缩回来,然后就听见二姐的惊叫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我立刻明白,刚刚二姐捉蝴蝶不心踩到了我的手,而我真是该死,把手抽回来的时候,竟然把掌心中的血蹭到了二姐的鞋帮上。”

汤嬷嬷沉默片刻,:“如此来,这只是一场意外,二姐和三姐你们两个都没料想到的。二姐平时一向友爱姐妹,宽容下人,估计她也是因为心爱的新鞋被弄脏,一时难过才会生三姐的气。后面几个月,王启家的还是没把银子给你送去吗?”

夏暖燕摇头道:“只有一次我问得急了,嚷了一句索性明个儿请老祖宗来裁断,王大婶才改了个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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