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7章

指名要找‘逃妻夏氏’——也就是你。那个黑汉子就是夏家给你定的娃娃亲,是房老太的远房侄子。”

“我不认识什么王伟雄。”

“嫂子,那人叫王雄伟,”孟静叹气,“那个房老太好像跟你仇深似海的样子,句句中伤全指向你,跑到孟府门前胡说八道的,一定要抓‘逃妻’回家。二妹小婉很不懂事,火速让人把庄上听戏的母亲叫了回来,母亲很生气,让我来带你回家。”

夏暖燕无所谓地耸肩:“随便她们,有多大船桨,翻几尺巨浪。我自己是问心无愧的。”

孟静安慰:“七哥和我都是站你这边的,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旁边的孟瑜又催促着让女流之辈去阵外观阵,柏炀柏扯住夏暖燕的袖口,怪叫道:“师父你不能走哇,我布阵的本领还没出师,缺了你在场坐镇,徒弟我的腿肚子直抖!”

这话把在场众人说愣了,什么?夏暖燕是道圣柏炀柏的师父,道圣的本领都从夏暖燕那儿学来的?不是开玩笑吧!

之前布阵的时候,里外打下手的军士们都只看到一个邋遢的老道人,闻听是道圣是人间龙王,都纷纷肃然起敬。原本布这个阵是夏暖燕的差事,见道圣来临场压阵,众人原以为道圣是夏暖燕请来的帮手,再想不到,夏暖燕是道圣大人的师父!

那她成什么了?道上圣?道仙姑?

在青儿的授意下,廖之远露出一个类似“花痴”的痴汉表情。夏尚玉不忿地鼓了鼓腮帮,脆声道:“我不走,我也要留下观阵!”

曾氏吃惊,连忙劝女儿:“好孩子,你爹一个人留这儿就好了,咱们去外面等他,啊?”

其实夏敬先这时候跑到五里坡,是因为听说锦衣府要法办夏家,慌张地找陆江北说人情。廖之远笑嘻嘻地告诉他,我们老大去五里坡了,夏司库去那找人吧。夏敬先不疑有诈,一起来到了骑兵营,尚不知这里有什么在等着他。

“砰!”

在青儿近乎期盼的注视下,夏敬先一脚踏进一个陷阱,大腿陷入地里面,被钢齿咬住,霎时间血流如注。曾氏与夏尚玉尖叫不止。

青儿忙道:“不怕,不怕,只要用亲女儿的血滴下去,钢齿就打开了!”

孟瑜皱眉,这个本不该出现这里的钢齿陷阱,是谁摆在这儿的?七哥给他的阵图里面可没有标出来!万一被前进中的马匹踏中,就会影响整队的人,甚至整片大军!

孟瑜刚要上前将中招的夏敬先扯出来,陆江北和齐玄余一左一右拉住他,他疑惑回头,那二人却不动声色。

夏敬先痛苦地嚎了两声,青儿又催促:“两滴血而已,夏小姐夏必吝啬呢?再不救你爹,这里这么多人看着,传出去说你不孝就不好了。”

夏暖燕蹙眉看青儿,面色带着两分古怪。

这时,夏尚玉有点犹豫地拔下金簪,伸出一根雪白的指头,刚要划,曾氏一把扯住她,低低叫了一声“不要!”

夏尚玉莫名其妙,那个廖青儿说两滴血就能救爹,娘为什么不许?

夏敬先见状又急又怒,喝道:“妇道人家别在这里添乱!玉儿,快来往锁眼里滴血!”他一向疼爱娇妻,若非事发紧急,再不掰开钢齿他腿就断了,他决不忍心如此大声呵斥她。

曾氏深埋着头,轻摇了两下,楚楚落泪的样子让人生出点怜惜心情。可让众人感觉奇怪的是,她就是抓着女儿的手不放,十指越扣越牢。

夏尚玉惊叫道:“娘,你抓疼我了!”

两下僵持了个小小的停顿,夏敬先疼得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流下来,连开口骂人的气力都没了。

这时候,在场的人除了孟瑜、陆江北、齐玄余,还有就是夏暖燕、廖青儿和廖之远。而柏炀柏早就入阵去了,否则他老人家一定掏出一包瓜子嗑。远处有一队队重骑兵走过,隔离开了对面的小郡王子尘,或者可以叫他“夏君昊”。

那名白衣少年比夏暖燕的年岁还小些,气度之沉稳却一点都不输给夏暖燕,见自己父亲夏敬先踏进了陷阱中,他也不显慌张。

“面容精致得胜过女孩子,心计城府却深沉如黑海。”——这句评语是廖之远给出来的。

上次青儿在酒楼里碰见燕王与夏家父子在饮宴,燕王酒兴上来,要为青儿与夏君昊做个大媒。青儿很窘,当时就拒绝了,没想到燕王真当成个事儿了,回头还专门找上廖之远提亲。廖之远就动用长夜阁的情报网调查夏君昊这个人,查他过去三年的为人处事。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夏君昊小时候身体病弱,上皇觉寺出家修身。就在他住寺院的那两年里,寺院住持座下的四名管事和尚相继暴毙,镇寺的《宝刚经》也离奇失踪,之后官府介入调查无果,没人知道是谁在背后动的手脚。

不久夏君昊救了燕王妃,王妃爱才,劝他还俗。住持方丈不肯放行,要关他在寺中静修。几日之后,方丈练功走火入魔,全身瘫痪在床,连话都讲不出来了。夏君昊顺利还俗。

夏君昊入燕王府,燕王之女朱谷覃见他貌比潘安,曾说动王妃促成一段佳缘。夏君昊不愿意这门亲事,却无法拂了王妃的美意。

今年新年守岁,王妃故意安排一对小儿女单独在一个房间里处。没过多久朱谷覃自己一人跑出来,面带恐色,从此以后,她就避夏君昊如魑魅魍魉,却不肯透露是什么原因。另外,王府丫鬟的采入量也增大许多,据说莫名失踪的丫鬟隔三差五就有。

“哎呀呀,夏夫人,你为什么不让你女儿救她爹呢?举手之劳的!”青儿不遗余力地撺掇,详细解释道,“这个陷阱是道圣他老人家独创的血亲锁,只有用血亲之血才可以开锁,否则让大力士掰也不管用。夏老爷他八十老母在孟家喝茶呢,赶不上过来救儿子了,还好他‘亲生的’——”

青儿眨眼,格外强调哦,“一双儿女都在身边,随便弄两滴血救救亲爹,换了谁都不会拒绝,除非……”

说时迟那时快,青儿的话语一顿,不是她想卖关子,而是嘴角极怪异的抽动两下,突然间整个嘴巴肿起来,嘴唇一下子变得厚如香肠!

夏暖燕面色一变,捉住青儿的下巴,凝目检查。

两根细小的牛毛针,扎在青儿的左右嘴角旁,针色发青,是毒针!

回头看向几十丈外的夏君昊,白衣风飘,面无表情,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但夏暖燕打从心底有种直觉,这两根毒针就出自远处的夏君昊之手,而不是近处的其他几人。

先不说这准头和这眼力,单只看这两片嘴唇上面毒液蔓延的情况,就是大有文章。

因为解毒需要……

“啪!”

“啪!”

在青儿、廖之远等一众人诧异的视线下,夏暖燕抬手重重挥了青儿……两记耳光!

夏暖燕眼带无奈,轻摇螓首。

廖之远读懂了那个眼神的意思,不这么做,青儿的毒针就不能出来。想要解毒,青儿就必须得挨两下重扇。这是“某些人”不满青儿的话太多,才用这种方法来教训她!

廖之远愤然回头,视线如锋利的冰刀,直刺向夏君昊。

白衣少年面如笼罩着雾气,没有表情的表情,却让人莫名的背脊一阵发寒。

好一个夏君昊,好一个少年圣僧子尘!

众目睽睽下,夏暖燕嘟着樱色的唇瓣,在青儿的左右嘴角分别允了一口,吸走内中的毒血。

本是很自然的吸毒动作,却因为发生在两个容貌姣好的女子之间,画面美好得不可思议,看得小将军孟瑜满面蒸起红霞,其他几个人也不约而同移开了目光。

这一段小插曲过后,单腿陷入钢齿里的夏敬先,齿轮已绞到骨骼里面,发出“兹兹”的声响,让听见的人牙根发酸。

陆江北叹道:“只怕这条腿已废了!可若再不相救,夏司库就要失去整条右腿了!”

夏敬先痛苦地掩面低嚎。

一直沉默着的曾氏突然开口,说话的对象是夏暖燕,用的口吻是恳求——“念在生身之恩,公主你破费两滴血,救一救你父亲吧!”

夏暖燕:“……”

青儿肿着嘴唇说:“木有门!她现在是皇室血统了,不保护好她的血就犯了欺君之罪,还是让你的平民女儿献血吧!”

夏尚玉终于忍不住甩开曾氏,簪子划破手指,上前滴血。

一滴,两滴。

钢锁不见一丝反应。

夏尚玉涨红了玉色小脸,嗔怪道:“什么道圣的破锁,根本是唬人的!”

更多的血滴下去,钢齿还是紧紧咬着夏敬先的大腿。

夏敬先一开始也是困惑地皱眉,旋即恍然捂透了什么似的,目光刷一下落在曾氏脸上。

只能看到,掩饰不住的心虚。

曾氏躲闪的眼神,翕张的鼻孔,发白的嘴唇,还有拧在一起的双手,让那个模模糊糊的答案逐渐变得清晰,透彻。

真相昭然若揭!

腾!

夏敬先的血全冲至头顶,一掌挥到身侧的女儿脸上,大吼一声:“滚!孽畜滚开!”

夏尚玉倒退三步,跌倒在地上,脸颊紫涨着高高肿起,整个人傻呆了一般。大概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只是一把生锈的旧锁而已,竟让自己从父亲口中的“玉儿”“小乖宝”跌落至“孽畜”?父亲难道失心疯了吗,为一把锁就打她、骂她?

青儿脸上的掌印与夏尚玉一比就小儿科了。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青儿,又不怕死地说道:“哎呀呀,道圣的锁竟变成了一块试金石!亲生不亲生,滴血试一试,不试你后悔!那边那位小郡王,你妹妹是白搭了,换你来吧!”

中间隔着一队骑兵,夏君昊摇头道:“不,这血我不能滴。”

青儿瞪眼:“为什么?古有沉香救母,今有君昊救爹,说不定以后你能变得和沉香一样有名呢!”

夏君昊半眯起眼,轻声回道:“我小时候中了奇毒,以致身体多年来都弱不禁风,血中至今残留着大量毒性,谁沾了我的血都得死。”

青儿瞠目结舌,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

钢齿兹兹地缓慢咬合下去,痛并折磨着。夏敬先再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不颜面了,既然家里面家生家养的两个都不行的话……外面放养的那一个……

“你!过来滴血!”

夏敬先用扣着玉扳指的小指点住夏暖燕,用一种近乎恩赐的口吻说:“我承认你姓夏,你过来滴血!”

剧烈的疼痛遮掩不住的傲慢,话外之意很明显,夏敬先觉得,使用作为“备胎”的夏暖燕,是夏暖燕的荣幸,也是她获得的恩赐。

孟瑜、陆江北双双皱眉,青儿气得磨牙,有咬人的冲动。

“还愣着干什么?!”夏敬先又一声断喝,“我是你生父,你的血本就是我的!现在让你还回来也是该当的!”

旁人听了都不能不愤怒,夏暖燕却不怒。

她走过去,也如刚才的夏尚玉一般,拔簪子,举手,伴随着一句,“以血还血,老死再不相见,父女至此再无瓜葛。我自姓我的夏,与你夏家无干;你的承认对我而言一文不值,而我这两滴血,只为买一个两清的结局。”

然后是,落簪,划手……

划破的却是廖之远的手!

“咝,”廖之远倒抽冷气,骂道,“死丫头下手这么快!先等小爷把话说完!”

刷!

众人集体丢给他一记卫生眼,别人上演父女决裂,你丫的插什么嘴?是夏敬先从头到尾的冷酷寡义,才换来了夏暖燕的无情断亲,人家夏暖燕说的好,处理得也好。这种父亲,有不如无!

只听廖之远说道:“以血还血,这固然是个好法子,我们大家都觉得公道——觉得公道合理的人举手!”

廖之远、青儿、孟瑜三人举手,然后陆江北和齐玄余也举手。

廖之远敲了夏暖燕脑门一下,发表众意统计的结果:“五票对一票,这个办法通过!”

华丽丽地忽视了其余在场人士,廖之远又继续道:“那么夏小妞,你可以退场了,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了。你欠夏老爷的那些血,不久之前不是在宫里全还给他了吗?当时那一箭差点没让你送命,鲜血流了一屋顶,还给他的话,只多不少——生个女儿能费多少精血?一眨眼的工夫罢了。”

“对对,咱们走!”青儿上来揽住夏暖燕的手臂,硬拖着离开,“你不欠他,他不亏你,你们早就两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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