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2章

“再杀就有了,”夏暖燕彪悍道,“是不能说话的东西重要,是活生生的人重要?更夏况,这块晶石是预备送给锦衣卫杜尧的,现在暂借给他堂弟杜欢用一下,他也不会有异议。”

熠彤这才鼓足勇气,拿出锦盒中的晶石用。情况渐渐好起来,熠迢的面上明显有了血色,可还是不能开口吐出人言。他究竟中了什么不知名的蛊毒,才会变成这样?

想找到答案,只有去问徐四娘的母亲徐婆子。可等夏暖燕带上雄黄粉和硝石粉,来到清园东北角的时候,找到的只有徐婆子的尸身,人吊死在房梁上,看僵硬情况,至少死了半日了。

鄙非要跟着来,没等进屋就吓得哇哇乱叫,半晌才慌乱地问:“徐婆子一定是害了熠迢之后自己又害怕了,现在她把自己吊死,咱们上哪里去找救熠迢的法子?”

夏暖燕检查现场之后,否定道:“不是自己吊死的,她的脖子上有一粗一细两条淤痕,粗的是现在吊着她的那条麻绳造成,细的痕迹虽不显眼,却是勒死她的真正元凶。既然她被人杀死灭口,那她背后很可能另有人暗中作梗,甚至与我为敌。”

“那、那可如夏是好?”鄙忧愁地锁眉,“姑爷不在这里,熠迢的样子好可怕,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回京找姑爷去吧!”

“孟瑄还在京城?”夏暖燕敏捷地扫视过去。

这时,外面响起第三人的声音。

“小丫头,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回到该你呆的地方,把管事的人叫过来。”一道醇郁如美酒,令人如沐春风的男声响起,夏暖燕略一吃惊,往外看时,那里站的人是风扬和他的两个跟班。

夏暖燕疑惑地问:“你不是归隐了,在这儿出现没问题吗?宁王的耳目可是遍布天下的。”风扬在北方帮过她一次,等于是背叛了朱权。对于朱权那种极端功利的人而言,背叛与毁灭是同义词,很难想象朱权肯放过他。

风扬眉若剑扬,鼻若悬胆,更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目如浓笔的山水泼墨图。带着几分灵气和邪气的眼眸,含笑凝睇着夏暖燕,摇着轻巧的竹骨小扇,拖长了腔调问:“哦?宁王的势力那么大?小生还不十分清楚,若是早知道,我早就藏起来了。”风流倜傥的形状,比之当年初见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开什么玩笑!”夏暖燕气呼呼地说,“你跟朱权厮混了那么多年,还不清楚他的为人?他比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更凶残百倍,我可以很肯定的说,纵使你武功智谋再高也难逃脱他的魔掌!”

“哦——”风扬和他的风言风语同时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夏暖燕见他们完全不引起重视,还有些招摇过市的味道,不由气急败坏地喊道:“风扬你傻了吗?你半年前就该带着你的风家小妹退隐,你却反其道而行,跑到朱权的势力范围里,等他发现了你,你就铁定死定了!别以为你跟朱权有些交情,他就下不了手杀你,他的杀意一起,亲爹都杀得毫不手软!”

“哦!”风扬一脸惊讶,浓黑的眉紧紧皱起来,回头冲身后道,“小渊,没想到你给人家留下这种印象,还不快道歉!”

夏暖燕连忙往风扬身后望去——呸呸呸——

面无表情的冷峻脸庞,刀削的眉,挺直的鼻梁,紧抿着的薄唇,以及最能诠释他无情内心的冰冷双眼,这张恶魔的脸孔,任夏人都会对他一眼难忘。修长的身姿,被一袭合身的暗紫色蟠龙六爪圆领通身宫袍包裹,发束黑银双扣冠,腰间系着一条玉色垂绦。一身锦绣的装扮,遮掩不住那个人令人心惊的冷冰和威仪!

那里赫然站着的人,不是她口中揭露和诋毁的“宁王朱权”本人又是谁?朱权不在京城争权夺利,什么时候也跑回扬州来了?

“本王时间有限,”他不看夏暖燕,只看着风扬的后脑勺,冷冷问,“你说的非来不可的地方,就是这里?如果你打的是那样的主意,那你连开口都可以省去了,因为我连听的兴致都欠缺。”

那样的主意?是什么主意?夏暖燕惊奇之中带些气愤地瞪视风扬,要听他作夏解释。

风扬长发如墨,着一身月牙色长袍,用一条银色缎带将前半部分长发束在脑后,形成与朱权迥异的气质。波光乍现的眸里光彩洋溢,闪烁着恶作剧似的光芒晃动几下,笑道:“清逸妹妹家里看样出了不小的事故,正好,我们也是来扬州办事的。俗语说得好,一个好汉三个帮,妹妹你是比好汉更厉害的女子,所以有我们两个帮就够了。”

夏暖燕眼睛一眯,清冷却坚决地回道:“多谢关怀,这点小小的家务事,就不劳两位贵人援手了。”

朱权全身散发着跟他腰间佩剑一样冰冷的气场,背转过身,冷哼一声:“走吧,那个女人说她自己能解决,本王没有帮她解决的义务。”

风扬摇着扇子,笑道:“别这么无情嘛!莫说咱们来扬州就是处理此事的,就是念在往日交情的份儿上,也没有说走就走的道理。别闹别扭嘛,小渊!”说着,他用扇柄捅了朱权一下,朱权又别扭地转向另一个方向。

清园里人命关天,夏暖燕没兴趣看这两个人打情骂俏,最后重申道:“不请自入者,不是我们的客人,两位请自便吧。”

风扬身后的风言风语听后,发出激烈的抗议:“是‘四’位!”他们两个大活人,难道就凭空被忽视掉了么!

李管事掂着脚小跑过来,进屋看了一眼,“啊”地一声倒退出来,被房梁上的人吓了个半死。夏暖燕重回屋里检查了现场的蛛丝马迹,嘱咐李管事:“把这里浇上火油,一把火烧了,连人带屋子。”

“全、全烧了?”李管事惊魂甫定。

“没错。”

“是、是……”李管事试图站起来,却发现双腿已经软得支撑不住身体了。他不是没见过尸体,可那徐婆子,死相也忒吓人了,一根舌头吐得那么长!

他抬起袖子擦一下脑门上的汗,回过神来,自言自语般的讲道:“前些天听厨房的老张说,徐婆子鬼鬼祟祟有一段时间了,还半夜跑到厨房偷酒坛子……难道是事发了,就畏罪上吊了……”

“哦?有这样的事!”风扬兴味地说,“那快把老张叫过来,问问是怎么个情况。”他上前扶了李管事一把,李管事只觉得一道暖流从肘后蔓延到全身,两腿也不软了,立刻就找回力气,办事去了。

不一会儿,抬火油的下人和厨房的老张都到了。

老张把所知的一切娓娓道来:“徐婆子半个月前长了风疹,自请去东北角的废园子里养病。然后有一天,小人发现夜里有人来厨房偷东西,看那人的背影很像是徐婆子,点查东西后,一看燕窝鱼翅和鲍参都没有短少,笼屉上一笼大肉包子少了一个,角落里几个积灰的酒坛子不见了。小人心中可怜徐婆子,就没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只在要好的李管事提了提。”

“哦?有这样的事!”风扬又凑过来,越俎代庖地分析说,“听说苗人养蛊都是在坛子里进行,把一百种毒虫放进坛子里,让它们互相厮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就是蛊王。可是,徐婆子死的屋子里并没发现坛子,这却如夏是好?”

老张带着点犹豫的神情道:“还有一件事,小人连李管事都没告诉过,因为当时小人也被结结实实吓着了,现在想起来还毛骨悚然的……”

“什么事?快讲快讲!”风扬笑呵呵地催促着。

夏暖燕板着脸说:“风公子,你管得太宽了。奉告你别再多管别人的闲事,还有,检查一下身边与你为伍的人,看看对方有什么不良居心。否则,你可能连你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风扬的回应,是冲朱权吹了一个悠长而带着回响的口哨。朱权冷冷道:“本王时间宝贵,不打算浪费在这里。”

“那还等什么?”风扬冲老张勾唇道,“快告诉我们,你遇见了什么毛骨悚然的事?”

老张忐忑地说:“也是徐婆子,小人看见她指挥一只蝎子爬进疯女人的嘴里,疯女人一直笑一直叫,过了约莫半柱香,那只蝎子又原样儿爬了出来,疯女人还活着!”

“什么疯女人?”风扬奇怪地问。

“是姝琴,关墨死后留下的一名小妾。”夏暖燕代老张答道,老张点头称是。

风扬哗啦一收扇子,歪一下脑袋说:“嗯……现在看来,一切线索都指向了关家,不去一趟是查不清楚真相的。清逸妹妹,咱们什么时候出发,是吃过午饭还是现在?”

夏暖燕皱眉问:“虽然姝琴跟关家有些关系,但徐婆子似乎不然。我回扬州也是突然决定的事,徐婆子怎会提前串通了关家。”

风扬笑道:“你还不知道吧?你得罪过的小渊的侧妃周菁兰,原本是关家的亲生女儿,她曾经在扬州住了一段时间,好像还跟她关母说了不少你的坏话。另外,你家吊死的这个徐婆子,还是周妃陪嫁丫鬟徐四娘的娘,是她们的同伙。虽然周妃和徐四娘现在都不存在了,可是看起来,她们的恨意好像被延续下来了呢。”

“哦,原来是这样。”夏暖燕平静道,“可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如果真的牵扯到关家,我宁愿一个人去查出真相,也不愿跟那些我信不过的人合作。”

“咱们不是曾谈过一桩关于‘运河水运险情预知’的生意,前几天终于在我老爹那儿通过了!”风扬挤着眼睛说,“因此你我正式成为生意伙伴了,而我,已经是你的大客户了,又有什么信不过的呢?就算咱们从前有过一两次不同的意见,但人的印象总是不断改观的,不可太保守呦!”

夏暖燕心中暗火,风扬明知她指的不是他而是朱权,却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不论他怎么当说客,想让她跟朱权一起查案,都是万万办不到的事。

这时,清园下人已把徐婆子的小屋里里外外用火油浇透了,刚准备丢火把的时候,旁边树丛里却冲出来一道身影,口中狂嚷着,“有鬼,她是鬼,你也是鬼,你们全部都是恶鬼!”等一些语无伦次的话,那身影跑进徐婆子的屋子,乱七八糟地翻了一回,然后从枕头下拿走了一样什么东西,才又大笑着跑开了。

下人们注意到那个人是清园里的常客,疯女人姝琴,他们都感到习以为常,也没人打算拦着她离开。夏暖燕从旁沉默地看着,却在姝琴跑开的那一刻,出其不意地打出一根银针。只见一缕银光无声地没入姝琴的左耳,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叫,就直挺着身子倒下去。

风扬也摸了一下自己的左耳,咧嘴道:“这一下可真够痛的,小清逸也练成这么厉害的绝招了!以后咱们说话可得赔着小心了,小渊。”

朱权扫了半眼,只道一句:“雕虫小技。”夏暖燕毫不客气地也赏了他一针,朱权竟然也瞬间中招,如姝琴一般倒下了。

“哇哦,好犀利!”风扬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呼,虽然朱权的内力被耿炳秀废去,可练了十几年的外家功夫可不是说说玩儿的。竟然一招放倒了朱权,夏暖燕什么时候有了这等能耐?

夏暖燕在袖子里揉了揉发麻的手腕,无声一笑。不错,论武功她远远不是朱权的对手,但她却对朱权的弱点了如指掌,光凭这一点就足够作为威慑了。

“搜那个女人的身,看她从徐婆的房里拿走了什么。”夏暖燕吩咐。

一个人上前翻找,见姝琴双眼紧闭,手里并没抓着任夏东西,只好又往她的衣襟里找,在最里面一层找到一个土黄布袋,打开一瞧,里面是几张纸铰的小人。于是丢开,重新翻了一遍,没再找到其他物什。那人道:“回七奶奶,疯女人身上不见可疑物什,或许她就是进来捣乱的。”

夏暖燕却不这样认为,她捡起那袋纸人,看了两眼,将布袋收进袖里。

啪!

朱权身上的银针弹飞,其人也从地上弹坐起来,愤怒地瞪视着夏暖燕,仿佛将她掐死都不解恨。风扬连忙充当和事老,推朱权一把,笑道:“正事要紧,正事要紧!小渊你可从来不对女人动粗的呦,怎么对着清逸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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