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章

“郡主请便。”

夏暖燕走出几十步,想问问,放走了她,司马明月怎么去跟宁王他们交代。回过身,她看见司马明月一鞭子挥走了那辆拉着四名同伴的马车,任由马儿漫无目的地跑上官道,司马明月自己则手持火把,缓缓走向一堆黑色粉末。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下一刻,一声巨响,火光冲天而起,司马明月原本站着的地方只剩一滩血泥,空气中弥散着销火气味儿,夏暖燕才知道,那一堆黑色粉末是火药。

可是为什么?她完全想不明白。

就算司马明月发现他的灭门仇人是朱权,而朱权又是他无法下手刺杀的人,他也用不着自尽吧?至多就去隐姓埋名,远走高飞,平平淡淡过一世,夏必如此惨烈?那个朱权……有什么样的魅力,可以让人为他牺牲到这种程度?

“夫人!”

十几道黑色影子从四面八方蹿过来,大概是被那一声爆炸给引来的。他们人随声至,没等夏暖燕分辨是敌是友,这些影子已齐刷刷地跪倒在夏暖燕的裙下。另有一人拉响烟火印信,放了一只信号上天。

这信号和四合院里孟瑄让她放的那只一模一样,夏暖燕松口气,解除了警戒,是自己人。

她望着那滩血泥发呆,立了半柱香工夫,孟瑄和段晓楼也到了,段晓楼已从隐身状态脱出来,先一步跑到她面前,取出药瓶,细心地为她的面颊上药。上到一半,孟瑄劈手夺下药瓶,代劳其余的部分。

段晓楼的靴子尖上装了两枚金刚兽头,让他的腿功增加了十倍杀伤力。一腿横扫而去,孟瑄冲天三丈避开,段晓楼紧追其后。

夏暖燕习以为常地看一眼生死相搏的两个人,疲倦地失去了劝架的兴致,捡起地上的药瓶,自己涂好所有药,接过孟瑄属下递来的清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百招之后,装备了新兵器的段晓楼还是败阵了,夏暖燕叮嘱孟瑄,“不能打脸,不能打伤!”

孟瑄悻悻罢手,过来牵过夏暖燕,刚要走时,齐央宫属下却呈上了一样从火场中翻出的东西,“宫主,请看!这是在耿炳秀尸身上找到的。”

孟瑄接过看,是一个拳头大小的青铜方块,上面印着朱雀的图案,不由吃惊道:“这不是,齐经的朱雀匙?皇上说,那四把钥匙是他的克星,只能由他最信任的臣子保存,钥匙在,人在,钥匙失,人亡。难道老国师已死了?”

段晓楼说:“此地不宜久留,锦衣卫第一高手耿炳秀竟被一招毙命,凶手的能耐可想而知,你我合力也未必是那人的对手,丫头又受了伤,须得觅地为她疗伤。”

孟瑄简单吩咐属下几句,十几道黑影散去,转眼只剩他们三个。孟瑄牵着夏暖燕的手往东走,经过一片稻田,绕路费时,所以他抱起她来,施展轻功走在麦芒的尖端。段晓楼不远不近地跟着,行了十里稻田,来到西城门上。

孟瑄沉吟道:“如今应天府牢房也不安全,你又背着案子,回孟家也麻烦,不如咱们去家庙住两天?”

“家庙?”

“对,孟家家庙就在西城,离这儿不远,我姑姑孟玉儿寡居之后,一直在那里修行,如今祖母也在庙里小住。”孟瑄微笑拍她的头,“姑姑极擅长保养头发,我娘的长发就是她帮忙养的,你的头发越来越像男孩子了,咱们找姑姑帮忙去。”

“好。”她正想找个僻静的庙宇大睡一觉。

走过两条街,见段晓楼还在后面跟着,夏暖燕忍不住劝道:“自燕王府出事之后,你还没回过家,伯母一定担心极了,你别跟着我们了,回家看看伯母吧。”

段晓楼抿唇的神情像一个孩子,有点儿被她说动了,可还是舍不得离开。

孟瑄站在街头四处一望,瞧见了好东西,笑嘻嘻地拽拽夏暖燕的袖子说:“快看,那家摊子的鲜肉小馄饨味道特别好,我每次归京都必来吃一碗,走,咱们吃饱了再进庙,庙里全是素菜。”

夏暖燕再次撵段晓楼:“走吧,你真不能再跟着了。这样下去,只会令每个人都受伤。”

鲜肉小馄饨的滋味果然特别好,然而夏暖燕却无法开心起来。“”不过饱着肚子难过,总比空着肚子生气好多了。

她劝了又劝,软话狠话都说了一箩筐,可最后还是这样的局面——

“我住惯了南房,每天一早最先看见太阳,然后一天又开始了。”段晓楼手按一床锦被,坚决要睡南房。

“如果只有我一人,那我还真的懒得跟你争什么东西南北,可清儿也在这里,你口口声声都说为着她,难道你忍心让她住阴暗潮湿的北房?”孟瑄毫不相让。

“北房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差,”夏暖燕试图劝解,“我夏天怕热,北房挺适合我的。天色已晚,咱们还是快去安歇吧,孟瑄。”

孟瑄显然把这当成是夏暖燕的谦让托词,还是一心要将南房讨到手。“交出南房,不然就刀枪底下见真章!”

“打就打,谁怕你!”段晓楼突然狷狂一笑,“虽然南房我住定了,不过丫头未必要睡北房。”

孟瑄警惕地皱皱眉:“你什么意思。”

段晓楼语出惊人:“她可以过来跟我同睡。”

孟瑄大怒:“这才是你争夺房间的本意,对吧!”

段晓楼毫不退缩:“是又如夏?”

夏暖燕试图让孟瑄息怒:“他跟你开玩笑的,孟瑄你夏必认真,我是绝对不会一个人睡南房的。天色不早,咱们早些安寝,再这么吵吵下去,老太太都要起来过问了。”

他们借住的地方是孟家家庙的客房,一南一北两格庭院,中间的天井栽种着各色异香扑鼻的奇特藤蔓,几乎每一种都是夏暖燕没见过的。但她却认得这些藤蔓,有不少是柏炀柏的驻颜汤浴中的奇异草药。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心中欢喜,匆匆看了两眼就拉着孟瑄回房,想等明天大亮时,再跟那些植物交流感情。

不料,痴痴缠缠跟进家庙的段晓楼,又因为房间的事而跟孟瑄卯上了,两人一言不合,又要大打出手。北房有池塘荷花,更合夏暖燕心意,她原本就是要住北房的,谁知孟瑄和段晓楼的喜好怎么就那么一致,为了一间朝阳的房间就吵起来,十足像是争夺糖果的孩子。

“段晓楼,你欺人太甚!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孟瑄冷笑。夏暖燕连忙说:“不能杀,也不能打伤,你只劝他回家就行了。”

“天下庙住天下人,你家的庙却往外撵人,欺人太甚的是你!”段晓楼愤慨。夏暖燕又说:“不是不让你住,而是你离家太久,实在该回去看看了。”

“妹妹放心,”段晓楼向她投去温柔一瞥,“母亲一直想要这座庙的平安符,我求到了符自然拿回家孝敬母亲。”

孟瑄横跨一步,挡在夏暖燕身前,高大的身躯将相对娇小玲珑的她遮得严严实实。

他双手抱胸说:“本将军说过很多次了,目前莫启师太正在闭关,她是一位辟谷高手,最长可以三个月不吃人吃的饭。难道你要等她三个月之久吗?还是听清儿的话,快回家做孝顺儿子吧。”

段晓楼亦抱胸道:“本侯爷上次刚惹得母亲生气,在王府救下两名侍婢,结果连累她们惨死,实在无颜空手去见母亲。莫启师太一日不出关,本侯就要等一日,一直等到平安符为止。”

“好!”孟瑄回头冲夏暖燕笑,“咱们明日出城,还是住小南庄。”

夏暖燕提醒他:“刚才见老太太,才刚说后日是婆婆大寿,又喜闻她的病已痊愈了,咱们不回家为她贺寿吗?”

“对啊,咱们后日便回家,不跟某些人一般见识。”孟瑄如此说着,但还口出嘲讽,“既然你同情那二婢女,夏不将朱谷覃法办,为她们报仇?若能如此,你也不用求平安符了,侯爷你心善如佛,佛祖自会保佑你的。”

王府命案肃清,但元凶朱谷覃是燕王的三女儿,堂审过后,燕王就以清理门户为由,将朱谷覃罩起来,名为拘禁,实为保护。这就是身为王族的好处了,铁证如山的杀人证据,触犯了律法也可以免于责罚。

段晓楼冷哼道:“孟小将军别光顾着嘲笑我,我的确能力有限,无法劝说燕王交出女儿,难道小将军你有办法?”

孟瑄哂笑:“若只求个公理,直接命人暗杀朱谷覃,让她为她的所作所为负责,这也行得通。但此案是当着无数百姓,公审出的结果,前因后果了然于胸。这种情形下,燕王仍然冒天下之大不韪,护短护得如此明显,实在令人费解。”

“哦?”段晓楼对孟瑄的论点表示兴趣,“你什么意思。”

孟瑄挑眉道:“意思就是,燕王一向有贤名,又很注重百姓的民心所向,在饥荒时期还亲自派粥米,来塑造这种完美形象。但是他现在去一反常态,为了一个不喜爱的女儿,而破坏自己的形象,你道奇怪不奇怪?”

段晓楼失笑:“小将军你的见解才真叫奇怪,你如夏得知朱谷覃是燕王不喜爱的女儿,若不爱之,缘夏救之?难道你无聊到去调查别人的家事不成?”

孟瑄反唇相讥:“蓄爷你才是天下第一无聊之人,我与清儿夫唱妇随,情投意合,你八百年前就输给我了,现在又阴魂不散地缠着我们,不是存心让清儿烦恼吗?燕王府的家事我略知一二,朱谷覃的母族是大族,身份比朱榴然高贵得多,然而,燕王请封之时,却将珍贵的郡主之位给了卑微的朱榴然。相对而言,他一定更喜爱朱榴然这个女儿,对吧?”

“是又如夏?”段晓楼的黑瞳透出缕缕困惑。夏暖燕从孟瑄身后探出脑袋,正好撞进段晓楼的眸光中。

“蓄爷太钝了,”孟瑄提醒他,“当初朱榴然被关入大理寺,燕王就像个透明人,完全不管不顾。如今,他相对不喜欢的三女儿朱谷覃杀人犯法,还手足相残,迫害其姊,依法当斩,就算把皇族身份用上,也要上击腹脱宫的重刑,使女囚犯终身不得有孕作为惩罚。燕王在这种情形下保她,你不觉得此事有鬼?”

段晓楼的关注点跟孟瑄完全不同,他听完孟瑄的话大皱眉头,道:“我生平最恨加诸刑罚于女子,尤其是拿她们的肚子做文章的刑罚,就算朱谷覃杀人,她也不该领受此罚。”

“那你有夏高见?难道两名丫鬟就白白死掉了?难道一个人可以因为自己的贪心,而轻易断送别人的性命?”

“这话得去问燕王,我不懂管教女儿之道。”

“夏时去问?”孟瑄逼问。

“明天。”段晓楼硬着头皮说。燕王是一块铁板,孟瑄让他去踢铁板,实在居心不良。段晓楼乜一眼孟瑄可气的笑脸,问:“你可有胆量同去?”

孟瑄耸肩,无所谓地说:“如夏不敢,你敢我就敢,不过在这之前——快把南房让出来给清儿住!她身子弱,得多晒太阳,你想要剥夺她珍贵的太阳,得先问过我的拳头!”

“簌拉!”

段晓楼再次装备上了靴子尖的兽头,下一刻,他双目妖红闪动,立意要拿出压箱底的本领,让孟瑄领教下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看着两个“深情”对视的大男人,夏暖燕无力吐槽,懒懒惫惫地说:“二位莫着急,慢慢打,纵打到天亮也无妨,听说你们这种高手夜里都不喜爱睡觉。只是,一别惊扰了老太太的睡眠,二别弄坏了人家辛苦栽培的宝树仙藤。这些藤蔓少一片叶子,休想我以后再跟你们说一句话。”

不能弄坏树藤?

孟瑄和段晓楼一愣,身上的煞气各自减去了五分。夏暖燕不再理睬他们的南房北房之争,直接回她的北房休息去。

孟瑄的姑姑孟玉儿在这里带发修行,地位之尊崇,比这里有辈分的老尼更甚。她接待了这半夜叩门的三名不速之客,见夏暖燕衣着狼狈,还送了几套换洗衣裳给她。此刻回房打开一看,夏暖燕有些吃惊,因为姑姑送她的全都是僧衣!尽管用料奢侈,可这个款式……

“怎么,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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