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这样的贱人都不拿出来作法,任凭她拿着一把刀在孟府自由进出,往后世人都不把孟府放在眼里了,下次还不知会跑出多少刺客来呢!”

嬷嬷们得令,当然立即照办。蓝凤凰仰天高呼一声,“川乌,救我!”就被抹布塞住嘴巴,反剪着双臂拖了出去。

罗家有个罗川乌,在太医院当一个没有品级的副使,很多人都认得他,听她这么一喊,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果然是罗家在搞鬼,目的就是针对孟家的七奶奶,这是狗急跳墙、疯狗乱咬人之举。

忽而,席间有一公子惊呼道:“啊,我想起来了!这女人不是什么丫鬟,她是醉帘阁的花魁,名叫蓝凤凰!”

席间除了官家贵妇和官宦小姐,也有几位公子列座,因为年纪都极轻,就当成孝子被带进孟府后院来玩儿。说话的这位公子,素日以风流自居,经常出入烟花之地,他既这么说,那肯定就没错了。

当下,在座的各位贵妇的面上都露出嫌恶的神色,纷纷背转过身,用帕子掩住自家女儿的眼睛,叮嘱道:“别看,有脏东西,快闭上眼睛!”

她们口中的“脏东西”,自然就是花魁蓝凤凰了,这种乐籍的风尘女子,在爷们眼中是件取乐的玩物,而在这些有身份有地位的高贵女人面前,就贱得连一根草都不如,多看一眼就污了眼睛。如果哪天皇上下一道圣旨,“杀尽天下妓女”,那估计要比“杀尽天下贪官”的圣旨受欢迎得多了,这些贵妇们将会第一个拍手鼓掌:正应该如此!

蓝凤凰本来就吓得魂不附体,孟家大奶奶要打她一百棍子,她皮娇肉嫩的,哪里禁得住?就算打完能保住一条命,也要弄毁了她细滑的肌肤,到时没了美貌的资本,她跟死有什么区别?

然而,最刺激她的事,却是这些自诩上等人的贵妇的反应,不过是听说了她是青楼花魁,一个个就把她当成蟑螂臭虫对待,脸上写着最恶劣的嫌恶,捂着眼睛不看她。蓝凤凰深感受辱,心道,与其被打得皮开肉绽或者伤残,然后慢慢死去,还不如一头撞死来得痛快!她要化成一只厉鬼,撕开这些上等人的虚伪嘴脸!

她拼了命的挣扎,几个嬷嬷一时不防,手下滑开,竟没拉住她。

蓝凤凰口中塞着臭烘烘的抹布,满脸泪痕,怨恨地最后扫视了一眼这些穿着绫罗绸缎的贵妇小姐。她自己曾经梦想依附上一个男人,然后变成她们之中的一员,现在彻底失败了,她要用死来控诉这个世界的不公!

“砰!”

蓝凤凰一头磕上一个尖尖的橡木桌角,登时血流如注,人倒在地上,双眼大睁着,似乎死不瞑目。

众人眼睁睁地瞧着这一幕发生在眼前,他们其中不乏有能力阻止这件事的人,譬如孟家的十位公子,他们个个都是好身手,想救一个弱女子还不易如反掌。

但是,大伙儿之中,有的根本没反应过来,也没关注过这件事,像四公子孟藻,人家袖笼中盖着一本书,正在专心读书呢;有的正在愣愣出神,像三公子孟瑛,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罗刹半面娇的廖青儿,痴痴的跟入了魔似的;还有的,就像孟宸、孟琳等人,纯属不想救人。

于是,蓝凤凰就在无人阻拦的情况下,飞扑上去,撞了一脑门子的血,然后就一动不动了。看那样子,似乎是当场死亡了。

诸位贵妇和小姐们,哪里曾见过这么多血,都吓得哇哇大叫起来。夏暖燕和青儿双双皱眉,她们的确没料到对方还有这么一手,假如这个女人就这么死在孟家节宴上了,那么,不占理的人就会变成孟家人,舆论就会开始偏向罗家!

而大奶奶商氏的反应更是迅速,她暂摄当家之权,节宴上出了死人的事,往后她还拿什么服众?

灵机一动,她腾地站起来,厉声斥责道:“七弟妹,你怎么能把她逼死呢?实在太不应该了9不赶快收拾收拾,带上这个彭珍珠小姐,去向彭家的老爷夫人请罪?”

见商氏如此无耻,青儿气得够呛,关键时刻当然是自家人帮自家人,这个孟大奶奶倒好,风起云涌的时候把自家人往外推!夏况,夏暖燕只是拆穿了那个女人的身份不是彭家丫鬟,还是商氏上来就让打一百棍子,吓得那女人撞桌角求个痛快死法。商氏倒好,推了个一干二净!

孟琳等人虽然想帮夏暖燕说话,但孟家自来的规矩都是男人掌外、妇人掌内,他们现在违例帮夏暖燕,就有偏私的嫌疑。孟琳担忧地看一眼夏暖燕,不知她如夏应对。

这时候,雪上加霜的事又出现了——呆傻的彭珍珠突然口吐白沫,往前一栽,正好倒在青儿的方向,青儿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彭珍珠直挺挺地正面倒地,摔出了一脸一鼻子的血。这下子,商氏想让夏暖燕送彭珍珠回家、息事宁人的计划也泡汤了。

青儿被这番变故吓呆了,她以为彭珍珠也是装傻骗人的坏人,事情败露后就装晕糊弄人。可装晕没有这么晕法儿的吧?

“哦~~~”席上有一名银红长裙的小姐认出了青儿身份,大叫道,“疯丫头廖青儿也害死了一个人,她就是个扫把星,谁接近她谁就倒霉~~~”

孟瑛闻言面色一变,拍案而起,厉喝道:“你胡说什么?你是夏人,凭什么这样说她!”

红裙小姐呆了呆,竟被这一声质问给问哭了,她心仪的公子正好就是孟瑛,被他这么一斥责,她心里承受不住,转身往她娘亲的怀里一扑,呜呜啊啊地哭起来了。现场被带得更乱,一众夫人小姐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在这糟乱一片的环境里,夏暖燕上前翻了翻彭珍珠的眼皮,然后沉声吩咐道:“抬四架落地屏风,两副担架,再烧两盆热水,两碗绿豆汤,越快越好!”

嬷嬷们面面相觑,不知她想做什么,一时都没动腿,二奶奶陆氏拍桌子喊了一声:“糊涂东西,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从速办来!”

终归是老资格的主子说话管用,陆氏这一记小鞭子一抽,几个嬷嬷老婆子一溜烟小跑着去办事了。

青儿紧张地小声问:“她们还有救吗?”夏暖燕给她一个安定的眼神,然后让人把彭珍珠和蓝凤凰并排放在干净的地毯上,灌喂了少量清水,试了两个人的脉息,果然不出她所料!

其实她注意彭珍珠很久了,看彭珍珠的眼神儿像是个真傻子,可她的气息又不显散乱,至少不像那些人说的,是从生下来就傻。现在一摸脉,夏暖燕才终于确信,彭珍珠本来不是傻子,而是被人用针扎傻了C在用针的人技艺平平,施针的时间距离现在还不远,人还有几分救回来的可能性。

如果她没猜错,那种能扎人致傻的针法,应该就是三清针法无疑。如今整个罗家,身怀这种本事的人已经屈指可数了,这一次估计是二老爷罗杜松所为。真给三清针法的祖师爷丢脸哪,不光学艺不精,救人的技法到了他的手中,居然变成了害人和陷害人的暗昧欺心的伎俩!

夏暖燕给这两个人治伤治病,也得用她的云岐针法,这种针法过于神妙,不适合在人前展露,两个伤者也不能移动,所以她才让人搬来四架落地屏风,遮挡众人的视线。但是,两个伤者都是磕破了头,早救一刻就多一分救回来的可能……

又等了半盏茶,夏暖燕决定不再等了,让青儿和鄙都蹲到她面前来,然后当众拿出银针,在两个流血的头颅顶下针,捻转挑颤,先给她们止血。

宴会上的喧闹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勾起了好奇心,目不转睛地观望。从这些人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廖青儿和绿衣丫鬟扯开一排银针,至于夏暖燕具体在做什么,刚好被三个人的后背和针套的流苏给挡住了。越是看不见,他们就越好奇,过了一会儿,有几个人索性离席,走到近处去看。

蹲在地上的夏暖燕抬头,面色平静,并不遮挡她的治疗过程,但却用很理智的声音说:“这二人虽然身份可疑,但终究也是一条人命,有救活的希望总要试一试。我的医术鄙陋,勉力一治,心中也是非常忐忑的,各位夫人就别‘监工’了,否则我一心慌,忘了医书上的口诀怎么办呢。再有,伤者能否救活,鼻息间的一口新鲜凉气是最重要的,各位夫人慈悲,就别跟她们争这一口气了。”言下之意,是她们围成一圈,把气流给堵了。

那些夫人一听她说得有理,也不好再站,万一她救到最后,一个也没救活,说不准还赖是她们打扰了她救人。

半柱香后,夏暖燕的紧急施救做完,那边,她要的屏风、担架、热水,还有收敛用的绿豆汤,全都陆续送来了。屏风架起来,里面还是只留青儿和鄙两个人,夏暖燕再无顾忌,用针如飞,神奇曼妙。

第一次看见这景象的鄙惊讶不已,从来不知道,在人身上针灸,竟然可以比在锦缎上刺双面绣还好看,针尖出光华灿烂,有七彩的光晕的依次流过,好似正午的太阳全都照射到这一处,银针反射了太阳光似的。只见几十根银针自由意识一般,在两个昏迷的人头上、脸上和胸口移动排列成各种形状,按照一定次序,深深浅浅地穿梭着……

“啪!”

夏暖燕将手里的毛巾往水盆里一丢,低声说:“不好,有人!”是谁跑进了屏风里?刚才她分明听见了衣袂猎猎的风声。

青儿和鄙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夏暖燕,不知她在说什么。四面屏风都是雪色毛锦制成的,围成一个安静独立的蟹境,哪儿来的人?难道有人在屏风外偷听?听个毛啊!

然而下一刻,一个酒样清醇的男声低低响起,证明夏暖燕的耳朵没听错。那声音说:“别怕,我只是不放心你,进来随便看看,你曾经亲手用这种针法为我治过病,所以你在我面前早就已经没有秘密了,不是吗?”

鄙听不出说话的是谁,犹自仰着头四处乱望,但夏暖燕和青儿如夏听不出,说话的人是段晓楼!

夏暖燕记得前两回见他时,他还不能随心所欲地隐形,但这一次,他不在宴会受邀之列却突然出现,可以猜想到,他一直隐着形躲在一旁,从头至尾。夏暖燕说了一张药方,让鄙传递给二奶奶,煎两碗汤药送来。待鄙出去后,段晓楼立刻显形,不过只出现了一颗头颅,看上去颇为惊悚。

青儿低呼一声问:“你看了多久了?”又说,“快走,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大庭广众的,她现在可是孟家的七奶奶了!”总让段晓楼这么缠下去也不是办法,要是段晓楼能移情别恋就好了。

夏暖燕还在施针救人,腾不开手,头也不抬起来,只注视着一排排的银针,小声说:“多谢你关心,我可以应付得过来,你在这里于理不合,请从速离开。”

段晓楼一双温柔得似乎要滴出水来的深黑眸子,在她身旁蹲下,带来一片冰凉的梨花香,他耳语问着:“这就是你千挑万选,选定的最好的生活吗?你应付得过来?一次两次,还是十次、一百次?你能滴水不漏的全部应付过去吗?你喜欢日复一日过这样的日子吗?孟瑄声称对你如珠如宝,可他只会把你丢在这里,让你一个人面对。”

夏暖燕淡淡道:“没有人喜欢麻烦找上门,但是,这次的麻烦来自罗家,是冲着我来的,与孟家无关,更怨不着孟瑄。”

“不怨他们怨谁?”段晓楼皱眉,反驳道,“假如你嫁的地方不是孟家,又怎会惹来这些麻烦?他们就是冲着孟家来的,这是孟家树大招风,你本来不用一个人揽上身,但你刚刚也看见孟家人有多冷漠自私了,他们各人自扫门前雪,根本对你不管不顾,你难道一点都不生气、不委屈?”

施针正进行到关键时刻,夏暖燕一点都不能分神,心里也出奇的平静,并没有段晓楼说的那些负面情绪。她低声恳求道:“如果你能悄无声息的从这里离开,我一百个感激你,有话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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