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那一夜,离了高宅之后,她自然不会听孟瑛的话去雇软轿,再说三更半夜的什么都不现成,想雇轿也无从雇起呀。回想起孟瑛说那番话时的表情,感觉好像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在隐瞒些什么吗?嗨,别管他了,古古怪怪的一个别扭孟老爹。

就这么着,她还是从怡红院的马厩中挑了一匹精壮的长鬃马,又取了青儿房中的药箱,骑马往城外赶,可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她才摇头叹气,叹自己太糊涂了,怎么忘了城门定昏亥时就关闭的事。其实她也不是忘了,只是上一世的惯性使然:大宁府的城门楼从来都任她出入,才让她有了点特权阶级的天然呆。

夏暖燕在城门口呆愣了一会儿,然后决心弃马出城,凭她的轻功,翻过几十丈城楼的低矮处,再赶几十里夜路,都是驾轻就熟的事。可是,真的驾轻就熟吗?小小的她站在高高的无边无际的城墙下,有了点渺然一叶的不安感觉,该回头吗?回罗府吗,带着身上的毒?她自然不甘心。

几个低纵匍匐,她徒手攀上了冰冷如秋刀的城墙,抓着砖与砖之间几乎不存在的小缝隙,只借着这一点连一只雁鸟都撑不起来的侧力,就撑起了一个会轻功的她。不知不觉间,她也有了点高手风范了呢。

心念电转间,她攀到了城墙顶上,又提气一纵跳下去,可是只落至半空,她就突然觉得不对劲儿了,胸口一阵发闷,意识变得模糊,体内感觉空空如也,内力凭空消失,半分力气都不剩。怎么会这样?“簌——”身体下落只发生在一瞬间,甚至没能留给她惊慌失措的时间,然后就是,“蓬!”

比她以往学武摔的哪一次都惨,她只觉得周身剧痛,猜自己一定是伤筋动骨了,却没有爬起来检查自己的力气。黑暗和冷雨扑面袭来,总结出了“半吊子的外行人不宜用轻功”的血的教训,但见右手掌心处赫然横亘着一条黑线,从毒气被封的小指流向中指上,再穿过手腕、手臂流上心包经。原来是这样,原来是七日清突然毒发了……

她的唇角牵动一个苦笑,这一次是她自取灭亡,没有什么需要复仇才能在九泉之下安息的牵绊了,所以说,这一次她可以正常投胎转世去了吧……“小逸!小逸!等等我,我来陪你!”……耳边依稀响起孟瑄哀恸的声音,不,不像在耳边,却似在天际……

“别跟来,好好活。”她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两个模糊的音节,用完了她最后的力量,然后神智就渐渐被托上了云彩……

这就是她最后的记忆,简单来说,就是她翻城墙往下跳的时候毒发了,毒气攻心加上严重摔伤,真是一次作死的经历。怎么她现在还活着呢?是有人救了她吧,还将她放在这里疗伤。有人……她阖上眼睛,又想起了那个让她忧怖交加的淡淡梨花香的味道,会是谁救了她……

清醒的时间并不长,她很快就又走入了暗夜的怀抱,这次睡得稍稍安心了一点,可是朦胧的挪动中,她首次发现了,自己被子下的身体是不着片缕的。真的真的,什么衣物都没穿!

她心中焦虑的仿似火烧,攒起一丝力气去触碰双腿,才发现自己的身子是麻木无知觉的,原来不是冰窖里足够温暖,才让她感觉不到冷,而是她的躯体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怎么会这样?是毒素所致,还是人为的杰作?她还活着吗?有没有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就这样,她惊慌而不甘心地被周公拉去下棋,匆匆忙忙下了两盘,起身站立,想要往白茫茫的迷雾外冲,可有人在后面拉住了她的胳膊。回头去看时,却是个冰面人,目光温和得像她身上的一匹细绫缎薄被,她微微松了一口气,只因此人衣料上飘来的香味,是一种与沉香、檀香类似的温和味道,让她知道,这个冰面人不是之前梦里的那一个,顿时让她感觉安心不少。

冰面人走上来,轻轻说道:“夏小姐,你的伤势有多严重,自不用我多说,你肯定也明白。想要活命,就得付出点代价,这代价对于你们女子可能比较难于接受,可你并不是一名普通的女子,想必也没有她们那么迂腐……总之是,事后你可在我们之中选择一人为此事负责,我们都会好好待你。”

她听得糊里糊涂,可直觉地知道他说的不是什么好事,想要开口拒绝,可梦里的她是不会说话的,一张口就是“呀呀呀”的婴儿样的痴语。死瞪着冰面人向她的胸口探来的手,她猛力地摇头,表达自己的不情愿,什么代价?他要干嘛!

“那么,得罪了,”冰面人客气地说着,手下的动作却不怎么客气,他一边脱着她的衣裙一边说,“你莫乱动,夏小姐,你的身上有两处骨折,全赖断口齐整才能恢复得这样快,只有安心静养才能不留后患,否则日后逢上刮风下雨的天气,可够你受的。”

她心中焦急得几乎要亮出獠牙咬人了,可自从冰面人的手接触到她的身体后,她就突然变成的僵直的木偶人,再也不能动弹一下。那个徐徐脱下她衣裙的冰面男人,好一个无耻的淫贼,手在解她腰间的系带,口中却还软语安慰似的说:“你放松些,否则待会儿我施展不开,你的收益就打折了。谁让你逞能翻城墙,你学过几年功夫就敢从那么高跳下来?真是个皮丫头。”多亲切友善的话语呀,可是,解开系带之后,他的手拐个弯儿滑进了她的裙子里!

她无声地流泪,什么见鬼的“收益”,她不要!她不是已经被救活了吗,为什么还要遭受这样的对待?她不是还骨折未愈吗,这个禽兽要对她做什么?!孟瑄,快来救我!!

冰面禽兽将梦里她与周公的那盘棋一把掀翻到地上,将变成木偶人的她摆在石桌上,让她倚靠在他的怀中。一只手从她的胸口向下滑动,贴得严丝合缝,隔着布料渗进来惊人的热意,最后停在她的小腹上,不再挪移。而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从她的裙底滑进,“兹拉”一声,将她腿上的雪绸裤于膝盖内侧的地方撕了个小洞,三根微凉的手指探进来,没有阻隔地触上她的肌肤。

她心如死灰,反复念着孟瑄的名字,而冰面禽兽口中兀自说着:“这次我们能脱困,除了那场大雨帮了忙,出力最大者,就是夏小姐你,真的非常感谢。一想到因为高绝和山猫二人的过错,让你身中‘合禾七日清’,你却以德报怨,帮助我等藏身进地牢,以奇阵护住地牢入口,而你自己孤身一人引开敌方兵马之后,又负伤为段少进城取药,最终昏倒在城墙脚下。一想到这些,陆某对你真是又感激,又愧疚,又敬佩……夏小姐,你真是一名奇女子,心地纯正,思无邪,你肯定不会介意这个的,是吧?”

……

她突然听明白了一件事:冰面禽兽是陆江北。

她突然彻底糊涂了另一件事,既然陆江北口称她是个奇女子,将她夸的天上有地下无,把她没做过的好事也扣在她头上,又为什么要对她做这种事?可……他现在到底在做些什么?!

他的一只手在她的膝盖关节处轻轻捏揉,另一手静静躺在她的小腹上,一动未动。可这一双手掌之上似乎有魔力一般,带来了一种时而酸,时而软,时而麻,时而痹的错乱感觉。这种滋味儿深入骨髓,像一沾就甩不脱的花香,缭绕在膝盖和小腹两处,她不想承认,却根本无法欺骗自己……这种滋味竟让她说不出的舒服,也是她生平未有,是一种欢快而舒畅的感觉……是一种类似于情欲缠绵的滋味……该死的陆江北究竟在对她做些什么?

她张口发问,却只能发出一阵“咿咿呀呀”的孩童学声样的声音,怎么会这样,她不能说话了?她变成哑巴了!

她突然惊觉到,自己不是因为身在梦中的缘故,才不能说话和发声,而是,她的嗓子真的出了问题,她真的不能开口说话了!是毒!她被毒哑了!

这个认知让她再次凝聚起一大股力量,并猛然睁开眼睛,瞪视咫尺之内的那个冰面人,就是他!他不光是梦里的登徒子,还是一个正在亵渎她身体的现行犯!是他对她下药,让她变成了哑巴吗?她瞪视此人,一张遮住上半面的晶莹雪白的冰面具,一身亮绿色的官衣,眼神,喉结和气味,都让她确定他定然是陆江北无疑。此时此刻,他的姿势同梦中一模一样,一手搁在她的小腹,另一手放置在她的膝间,轻轻揉捏,带给她一波波难以启齿的欢愉感觉。

她凶狠地瞪视着对方,而对方的目光仍然平静温和如初,不掺任夏杂质,也不带一丝情欲和淫邪之意,清水与暮光交织在一起的目光洒落在她身上,像极了传说中的一种名为“独角兽”的神兽的平和目光,遥远,通透,包容,并在口中关怀着:“醒了?除了脚踝和左臂,还有哪里疼?口干吗,这里有羊奶,要喝吗?”

夏暖燕张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啊……呀……”,是那种天生的哑女想与人沟通交流的时候发出的单调音节,不能传达任夏信息。她愣住了,求助的目光望向陆江北,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大恶人,他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自己变成哑巴的事,跟他有关系吗?

岂料,陆江北也是愣住了,连带在她身上两处放着的手都收回来,单臂揽着肩膀扶起她,左手则扣住她的下颌,用不轻不重的力道示意她张开嘴巴。于是她乖乖张嘴,他蹙眉探看着她的咽喉处,里外都不见红肿和创伤,怎么会说不出话来呢?他问她:“喉头是否有异样感觉?疼吗?有异物堵塞吗?”

她泪汪汪地摇摇头,她自己也是在张口说话的一瞬间发现自己失声了,除了说不出话,她的身体并没有任夏异常,反而是右脚踝和左臂处传来刺痛的感觉,想必是跳城墙时留下的后患,之前注意力全在陆江北的手上动作中,竟没发现自己身上有两处骨折了。

可是为什么她的嗓子好端端的说不出话来了?虽然通晓医理,明白只要声带本身未受损,那就有很大的希望可以复原,但是,一想起前世在水牢中说不出话的惨淡光景,她没来由地一阵心慌,一种比死亡本身更叫人害怕的压抑感弥漫在心间,搅乱了她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平定心怀。她不怕变成哑巴,不怕被人杀死,亦不畏惧阴谋的降临,因为她亲身体验过死亡的彼端是新生,全新的开始。可是,她害怕无声无息的死,害怕那种连尖叫都发不出来的寒冷窒息。

陆江北感觉到怀中人的颤抖,于是安慰她说:“你之前一直高热不褪,连着几日下猛药吊着命,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而倒了嗓子也未可知,过两日将有一位大国手名医要来白沙山庄做客,到时请他给你瞧病,一准能治好。”

将少女平放在寒冰池中央的软床上,陆江北回头涤了手,吩咐她“张大嘴巴,让我摸摸的喉底是否有异物”,待她张开口之后,右手食指和中指探入,途径滑嫩小舌的时候,他告罪一声,再往里面走,指端终于压到了喉底,引来少女微微泛呕的排异反应,于是他又是一阵道歉。一番探查下来,除了大概知道,她的虚火和胃火极盛,往后用药不宜再用虎狼之药求速成,别的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陆江北叹息一声抽出手指,看定了眼泪汪汪的少女,告诉她:“声带是完好无损的,陆某年轻时也曾粗研黄岐之术,常见病症都能开方下药,却也瞧不出你这失声症的名堂。你现在非常虚弱,体内积毒未清,甚至仍有生命之险,因此,现在治嗓子不是当务之急,总之你放心,我一定全力帮你,就像你那日帮助我们一样。”

夏暖燕感觉自己的身子的确如陆江北说的那样,委实虚弱到了极致,连一个简单的抬手动作做起来都很吃力,仿佛变成了一个因年迈而行动不便的老人。

她想要坐起来,却发现凭自己的力量竟然办不到,心中感到非常惊讶,那合禾七日清究竟是什么样的毒,怎么厉害到这般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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