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夏暖燕虽然听不到两人的说话声,也知道他们没谈好事儿,于是气恼地背身问:“既然这位郎中先生证明我的清白了,那我可以离开了吗,风公子?你之前提的那些事,全都作废了对吧?”

常诺又跟齐玄余咬耳朵嘀咕了两句,嘿然笑着上来,作揖说:“借手让我瞧一回吧,我只看不摸,你自己撩开袖子,行不行?”

夏暖燕又好气又好笑,合着他还真把自己当成活书本用了?她自是不愿,可常诺不由分说对着她连作三个揖,“借手则个、借手则个”地求个不停,她只好无奈地掀开左臂的袖子,他到底要瞧些什么?手和小臂,人人都长着,能有多大分别?

可是一掀袖子,连夏暖燕自己都愣住了,雪白如皓月的小臂内侧,在腕下四寸的地方,凭空冒出了一颗殷红如血的小朱砂痣,有绿豆那么大,比普通的痣红润有光泽流转,给人一种感觉,这痣好像是活的一般!她忍不住用手去搓,可反复搓了七八回,那朱砂痣还在,色泽愈发娇艳了。她抬头瞪齐玄余,问:“这是你搞的鬼吗?你什么意思!”这东西,莫非就是守宫砂?齐玄余是怎么给她弄上去的,他只是捏了一会儿她的手臂。

齐玄余笑出了声,道:“夏小姐你不必紧张,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乃我玄门专用于鉴别女子贞操而制出的一种‘琊’,世人都唤作守宫砂。不过我点的这守宫砂与普通的守宫砂不同,其中的妙处,你以后慢慢能体验到,到时你就会感激我了。”

夏暖燕只觉得羞恼交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什么时候在她的手臂上种了这么个红点儿,她竟毫无察觉!什么妙处?听着就不怀好意!

两人说话的同时,常诺绕着夏暖燕左转转有转转,把头探到夏暖燕的小臂上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面巾下面流出哈喇子了没有,他兴奋地连声求教,问:“只要这么轻轻一点,就能分辨出处子与非处子?要是这朱砂点在男人身上会怎样?沾不住的吧?”

齐玄余取出一个蚕豆大小的精致琉璃瓶,莹润如玉,打开塞子将里面的东西倾倒出一些,滴在他拇指的土色扳指上,然后点头示意常诺将手臂露出来。常诺听话地一撩袖子露出健壮的小臂,肤色略黑,赛过夏暖燕两个小臂粗。扳指上的物什贴上常诺的手臂,须臾之后,伴随着常诺“烫死了”的惊呼,那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异物竟然“兹兹”作响,还发出了点怪声。

夏暖燕也被这样的异象惊吓到了,只因那怪声根本就是在叫嚣着“假的!假的!”她低头看自己小臂上的东西,这到底是什么鬼玩意,这么还能发出人的声音,难道真是个活物?用指甲狠狠刮了几次,仍旧不能除去,仿佛天生就长她手臂上了。

看着黑粗的手臂没留下任夏朱砂的痕迹,常诺讶异不已,感叹道:“原来此物真的只钻女子的肌肤,不理睬咱们男子的手臂。”

齐玄余将琉璃瓶收回,颔首笑道:“不错,‘琊’不光只爱亲近女子肌肤,而且只能印在处子的雪白肌理中,倘或夏小姐不是,那她刚才就会像风扬你这样被烫一下。普通的守宫砂要在女子十一二岁的时候点,当时点上也不能当时辨别,要过几个月才能看,而且不见得准确,我的‘琊’却沾一沾就能试出来,岂非妙哉!除了我方才跟你讲的摸骨之法,这种守宫砂是鉴别处子的最佳方法,百试百灵,”一双流光溢彩的凤目转向夏暖燕,问,“夏小姐,你觉得灵不灵?”

夏暖燕想到此人算得上第一次见她,竟然拿这么一个古里古怪的东西试探她是否是处子之身,当真是无礼之极,可恶之极。要不是想到他多年以后的悲惨下场,找回了一点心理平衡,她真恨不得揍他一拳。冷哼一声,她问道:“既然鉴别完了,我的这颗红痣怎么办?我不惯手臂上有异物,看着慎人,请问如夏将这东西洗去?”

齐玄余不动声色地告诉她:“‘琊’没办法洗去,等夏小姐嫁了人,这红痣自然就没了,你看不惯的话,可以快点议亲嫁人。实不相瞒,小生除了行医济世,还爱好为人牵线做媒,现手中就有几位不错的公子的家事、画像和八字,你若不弃,我送给你研究一下。有了这守宫砂,不会再有人质疑你的贞操,再加上你的美貌,我愿意帮你说一门好亲,当侧室也没问题。”

夏暖燕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多谢美意,郎中先生你真是个热心人,不敢再收你的‘大礼’了。”她看向常诺,告辞道,“看你们似乎很忙的样子,我不敢再耽误两位的工夫,既然病也看完了,误会也澄清了,那且就此作别,各自珍重吧。”

现在的这个齐玄余,话中处处有锋芒玄机,眼神也看得她非常不舒服,与幻梦中的那个齐玄余鬼魂简直是判若两人,假如后者称得上“正”的话,那前者就是“邪”了。再想到这个邪道士将他弟弟齐川的鬼魂“移植”到罗白前的身体中,还指挥着齐川反客为主,一点点占据罗白前的身体,夏暖燕顿时觉得手臂上的那个徐点儿像个虫子一样在噬咬她的肌肤,直欲钻进她的身体深处。

她大感后悔,为什么毫无防备地让齐玄余碰自己的手,上次在其录园听他和朱权的对话,明显能听出,他对她是带着深深敌意的……真的只要成了亲,这红点儿就没了吗,那它到底是脱落了,还是钻入身体更深处了?无怪乎她这样怀疑,凭直觉,她知道,这只“琊”是个活物。

常诺抬头望一眼渐渐暗沉下去的天色,离最佳时机已然不远,于是点头说:“那清逸你早点回家吧,切不可再在城外逗留,等我忙完这几日再去看你,带着我上次跟你提起的那位神医去帮你瞧病。”他故意这样说,好让蒙面人跟齐玄余脱去干系,只因他们这群蒙面人出城的目标,是十里坡中的二十三名锦衣卫。他是江湖中人,随时可以逃遁,让夏暖燕知道一些也没关系,可齐玄余是御前的人,不能在这里暴露身份。想了想,他又转低声音,告诉夏暖燕:“王爷跟你的那些事,就算没有了,他执意如此,我也没可奈夏,不知他怎么说变就变了。”

这对夏暖燕而言是好事,面巾下的唇角勾起,她点头说道:“看病的事就免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那儿收着的你前两年送来的礼物,那些东西我绝对不能再留着了,请你得空的时候来拿走吧。我只这一样要求,请务必答应。”

常诺除了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又想,还是找不出一句合适的安慰的话。

夏暖燕转身要走,齐玄余却一把拦住她问:“你是不是中毒了?中了多久了?是什么毒?你有无感觉不适?”

夏暖燕猜齐玄余是看到了她右手小指的肤色有异,所以才会这样问,其实,自从遇见了他们,她已经有意避着这一点,将右手藏在了衣袖下面,不让他们瞧见。因为她中的是锦衣卫的毒,不便示于这二人面前,叫他们知道她跟锦衣卫的人有牵连,现在既然被发现了,她只好说:“是这样,我来城外遛马,不慎被毒蛇咬伤,现在用针封住了穴道,已无大碍。那么,二位请自便吧,我自去城里医治。”

常诺沉吟一刻,偏头问齐玄余:“她的毒伤要紧吗?还有,她前段时间染上了时疫,能治好吗?”

夏暖燕悬了一回心,她不知齐玄余这大夫是怎么瞧病的,可是,他嘴里不会吐出什么她不爱听的答案吧?她悬着心,耳边听齐玄余的声音说道:“应该没什么大碍,夏小姐天庭饱满,印堂清透,不像是红颜薄命的短寿相。风扬,咱们确实该走了,快跟夏小姐说珍重吧。”

于是,双方友好道过“珍重”珍重之后,夏暖燕莫名其妙就在半路上多了一颗守宫砂,以及一件暖和的棉衣。从常诺那儿听说了朱权对她的态度之后,她大松了一口气,目送常诺和齐玄余领着十几骑黑衣人策马离去,她心头一阵松快,甚至都未察觉,其中一匹马上的人一直在死盯着她瞧,研判的目光几乎要将她穿透,穿透……

等他们走远后,夏暖燕又想到点不妥的事,那就是常诺跟柏炀柏关系不错,似乎也从他手中学到不少东西,常诺对“石头障眼阵”了解多少呢?那阵法并非天衣无缝,只要了解到她的这种程度,想要破解阵法并不是难事。而她对陆江北等人夸下了海口,说保证万无一失,是因为她在那些人眼中太微不足道了,不说点打包票的话,他们根本不会采纳她的意见。实际上她的包票打得太满了,实际上胜算只有七成不到,唉,没想到锦衣卫这么招人恨,所有人都上赶着去杀他们,只能寄望于他们自求多福了。

于是,夏暖燕翻身上马,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城门口,进城后走了几条街。此时天色已黑透,雨势愈发急了。她先去怡红院将矮棕马还了,又问了青儿那甲乙丙丁丫鬟中的一个,昨日去罗家帮她告假,可有什么不妥之处……那丫鬟答曰一切顺利,她刚要离开怡红院,返回罗家,却见到怡红院的楼里摇椅晃走出来一个男人,往东厕那边走去。

夏暖燕一下子认出了他是谁,登时双眼一亮。平时她还没这么待见他,不过现在时间紧迫,她极为挂心冰花甸客栈那一头的事,要是锦衣卫死了,那她的解药也没着落了,而且那样论起来,还是她间接害死他们的。

“三公子,三公子!”夏暖燕喊住那老头子打扮的孟瑛,“三公子稍待,留步则个!”

闻声,孟瑛停步回头,前两日他才刚见过夏暖燕蒙面的样子,所以看了两眼就认出她来,疑惑地问:“夏小姐,你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这可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来的地方。”

夏暖燕心道,你七弟中了剧毒的剑伤,你还跑到青楼中厮混买醉,难道就应该了吗?孟家子弟真是一个比一个风流,唉。

她一边腹诽着,一边将绿瓷方盒从里衬里取出来,从里面倒出三丸药来,用小药瓶装妥了,递给对方说:“我很赶时间,请三公子驱散你的酒意,仔细听好我说的每句话——昨日你七公子孟瑄跑到我的桃夭院里,右臂上有一道不能愈合的剑伤,我发现伤口有毒,追问之下才得知,他中了锦衣卫的寒冰真气之毒。这瓶中的药是寒毒解药,珍贵之极,请三公子你抓牢了收好了,拿去桃夭院我的闺房中,喂给七公子吃,此药有微毒,一次一丸,每日一次。刻不容缓,三公子请速速起程吧。”

孟瑛闷不做声地听完,将药瓶也收下,温吞地问道:“既然解药是你找到的,瑄弟也在你房里歇着,你夏不自己去喂他吃?你说你在赶时间?这黑漆漆的雨夜,你一个姑娘家要跑去哪里。”

“我,嗯,我要去找我的一名廖姓好友玩耍,这几日都要住在彼处,”夏暖燕编了这个理由,看孟瑛还是慢悠悠懒怠动弹的样子,疑心他是宿醉未醒,急得顿足道,“三公子你平时不上心正事也就罢了,可现在你的亲胞弟有性命之忧,你手里拿的是能救他命的药,拜托你表现得可靠点行吗?帮我仔细看顾孟瑄两天,行吗?”

“哦?”孟瑛找到了她话中的重点,“帮你照顾瑄弟,难道说原本应该你照顾?瞧你这副焦急的模样,仿佛媳妇儿担心着丈夫一般,你跟他好了吗?”

夏暖燕没想到孟瑛说话如此不恭,心中不悦,回道:“随便你怎么想,事情我已经交代下了,再有就是,孟瑄在我院子里养伤乃秘密而来,盼你也秘密去送药,不要惊动了其他人,小女子感激不尽。”想想又补充说,“孟瑄要问起我,就说我最近都和青儿在一起,让他安心养伤便是,不用找我也不用记挂我。”

孟瑛听后,“苍老”的面容露出哂笑,摇头说:“他怎么可能不记挂你?夏小姐哪,你说他中了锦衣卫的寒冰真气之毒,虽然我没见段少用过,不知那毒具体有多厉害,但是据我所知,锦衣卫的毒也是他们的利器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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