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违心的感情

她眼睛一圆,彭时一到罗府就来了桃夭院?他来了多久?他听到了什么!

蝉衣的声音:“我家小姐就这样,她喜欢边睡觉边唱歌。”夏暖燕冒汗,自己的哭泣与唱歌,在旁人眼中已经同化了么!

默然一刻,彭时问:“我有事找她,这两日间什么时候能见着她?”

实诚的蝉衣回答:“她睡醒就能见着了。”

“如今午时未到,”彭时道,“她什么时候能睡醒?”他的声音放大一些,显然是想让屋里的夏暖燕也听见。他带着礼物登门拜访,主人明明醒着,却大白天关着门不肯见客,礼物见都未见就赏给下人,这些都令彭时深深不悦,两年不见,夏暖燕好大的架子。

“小姐她夜里最有精神,”蝉衣好心建议道,“大公子你要是有急事,就今天晚上再来看看吧。”

然后,外面就陷入了长久的静寂中,又过了一会儿,夏暖燕悄声问孟瑄:“他们都走了吗?彭时和其他人,都走远了吗?”

孟瑄又挪近一些,终于将她揽在怀里,方自笑道:“全都走光了,这次不会有人来打扰咱们了。”他端详一下她红通通的鼻梁,然后歪着脖子凑近她的小脸,想要再次品尝那种甜美滋味……错开鼻子,这样就没问题了对吧……

夏暖燕气恼地挡着他挂彩的笑脸,质问他:“你不是号称耳力绝佳,能听见十丈内是否有人接近吗?为什么来了这么多人你都没听到?彭时是什么时候来的!”

“夏止十丈,百丈两百丈我也能听得到。”孟瑄嘟着嘴巴亲吻她细致的掌心,不放过任夏一丝占便宜的机会,可惜才亲了一下,佳人的玉手就跑了。他遗憾地咂咂嘴巴,眸中的光泽转为黯沉,往被子缝里窥去,发现佳人玉躯已重新被寝衣包裹上了,于是发出一声更遗憾的叹息,那副急色的模样让夏暖燕严重怀疑他已八百年没抱过女人了。他冲她傻笑道:“可是我听见了也没办法,你这样诱人,让我根本停不下来。”

夏暖燕揣着怒火问:“彭时来了多久了?他站在距此多远的地方?他有没有听清屋里的情形!”

“彭时,彭时,”孟瑄念叨两声,然后蹙眉道,“不妙,他的名字竟然跟我的字‘沈时’一样,这可大大不妙,我以前还未注意到……不行,我要换个字号才行。”

“哪里不妙?”夏暖燕不解,“重名有什么奇怪,一个字而已。”

孟瑄解释给她听:“一会儿咱们欢好的时候,你会叫我‘时’、‘时’,难免连他都跟着沾光了,所以一定要将这个‘时’字换掉。”夏暖燕不禁哑然了。孟瑄想了片刻,慢慢道,“你的小字是‘清逸’,不如,我就夫从妻名,将我的字改成‘沈适’——清逸、沈适、清逸、沈适,”他含笑重复两遍,点头拍板了,“就改为沈适,这样咱们的字就变成一对了。”

沈适?改字?夏暖燕曾在幻梦中听三年后的孟瑄提过此事,可是,没想到他改字的典故竟源于此,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自古以来的规矩,都是妻从夫姓,而在心中向以男子为尊的孟瑄,居然就为了这样一个荒诞的理由,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彭时,就把他用了两辈子的字号换掉,只为了跟自己的小字凑成一对?须知道,“清逸”只是她的小字,是闺中女儿取来耍玩的,许多对自己大名不甚满意的锦心绣口的才女都自取一个文雅的小字,全没有男子的字号那么正式,而孟瑄却要弄个什么“夫从妻名”,把他将来要用一辈子的字号随意换掉。万一,以后他和她分开了,用一个来历跟她有关的字号,岂不是很别扭?他真的有那么喜欢自己吗?

孟瑄不知道她的心绪正在为此翻腾,还有点小感动,他沉鱼落雁的俊脸上露出了一个极不匹配的色相,双颊染上酒意,恳求道:“小逸,你别裹这么严实,让我看看嘛,下面。”

这句话搅散了夏暖燕的感动,她愤然推一把孟瑄热度惊人的胸膛,气道:“你这个伪君子,在人前就人模人样一本正经,在人后就色欲熏心色胆包天!你放开我,要看去看别的女人,别一副从没抱过女人的好奇样子!”孟瑛说他连儿子都有了!

孟瑄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分辩道:“我哪有色胆包天,就算是好色,我也只好你一人的美色,咱俩都快要做夫妻了,你不能看在我负伤来找你的份儿上,预支点儿甜头给我吗?”他将热气徐徐地喷洒在她的额际,利用新找到的她吃软不吃硬的弱点,软声求道,“小逸~~反正早晚是我的,你就早两日给我,嗯~~”

夏暖燕甩头,回避着撒娇的孟瑄,态势强硬地说:“你再这样,我就死也不嫁给你了!走正常途径求亲,成亲,否则免谈,这是我的原则!”说着她逃出他的胸膛,裹挟着一床薄被滑下床,要去找套衣裙穿上,否则孟瑄就忘不了这档子事,也不能安心养伤。

孟瑄骤然失去温香软玉满怀,连被褥的温度都撤走了,凉意吸入心肺,一直埋于心底的话忍不住就脱口而出了:“走正常途径?朱权为什么不用走正常途径?你的原则对他就能例外?”

“你什么意思。”夏暖燕披着被子,拖到脚踏上,回头冷冷看他。

“他行,为什么我不行?”孟瑄满脸都是欲求不满的醋意,他别开了脸,盯着头顶的帐幔说,“我……今天你不从了我,我就,我就……”他用口型比了几下,立时惊到了读懂其含义的夏暖燕。

“今天你不从了我,我就在你面前自己解决……”

夏暖燕不知如夏面对这样一个撒娇撒痴的孟瑄,更加对孟瑄提起朱权而冒火,为什么她还是不能摆脱朱权带来的阴影?

“朱权为什么不用走正常途径?你的原则对他就能例外?他行,为什么我不行?”

看样子,这些话在孟瑄心中憋了很久了,难为他到现在才说出来……那一日她昏昏沉沉发着热,根本不清楚朱权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又让孟瑄看到了什么,可有没有失贞,她还能分清楚,更夏况于此事上她全然无辜,凭什么被这样误解。朱权,朱权,为什么她不能从此不再听到“朱权”这两个字!

夏暖燕拖着一床被子默默离开,在屏风后迅速穿好衣裙,转出屏风后,见孟瑄还是原姿势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她瞧。她抱着被子走过去,将被子给他盖上,又掖一掖被角,用大夫叮嘱病人的口吻说:“你的剑伤至少要疗养五天才能见起色,我今晚去听竹院找银针,四更天后来为你针灸疗伤,待会儿我煎了药放在桌上,你记得趁热喝。”说完,开始弯腰收拾小几上的茶盏。

孟瑄方才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小逸对朱权的态度他也略知一二,也能感觉到她每次一听朱权的名字就僵硬的行动举止,如今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听完立刻就变了脸色,方才的柔情似水烟消云散,让他一下子从云端跌落,悔之不迭。

“小逸,你……”孟瑄盯着她收拾茶盏的冷淡侧颜,趁趁地开口道,“我明日就写家书,求父母允婚,然后就三媒六聘,尽快娶你过门,行不行?”

夏暖燕耷着眼皮说:“七公子你三思而后行吧,我实配不上你,做你妻子更是高攀不起。”

孟瑄顿了顿,又用商量的语气,慢慢说道:“小逸,是这样……我父母都是守旧的人,对婚配的门第看得较重,我一时也难以说服他们改变……所以,我意先娶你为妾,等以后咱们有了儿子,我再设法让母亲点头,抬你做正妻,行不行?”

原来是这样,夏暖燕心道,这就是事情发展的轨迹么——

孟瑄负伤来找她,说喜欢她要娶她为妻,又用鲜血淋漓的伤口让她心软,一时不妨失身于他,然后,等事情没有回头的余地时,又改口说,她身份太低微,够不上做他的正妻,就先从妾开始做起吧,一级一级往上升么。已做了他的女人的她还能说什么,孟瑄又总是一副深情模样,于是她就妥协了,嫁予他为妾。

然后,按照三年后孟瑄形容的情形,他们想要孩子,却生不出来,朱权施了一个诡计,素潇潇就有了孟瑄的孩子——还是说,现在就已经有了,按照孟瑛的说法——之后,孟瑄母亲为不让孙子的身份有瑕,就纳素潇潇做了孟瑄的妾。加上自己,加上紫霄,加上某员外的女儿,加上某长相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小姐,孟瑄一下就有了五个妾。

随后,三年后的皇帝朱允炆赐婚,将其表妹,临安公主府的仙草郡主指婚给孟瑄,皇命难违啊,孟瑄就娶了仙草郡主为妻。一个是神勇无敌的将军,一个是如花似玉的郡主,多么般配的一对佳偶。

按照三年后孟瑄的说法,他心中只有自己,并未与那位仙草郡主圆房。呵,红烛高烧的洞房,居然将人家郡主丢在一边,真是过分,人家郡主也是被指婚下嫁,没有说不的权利,却倒霉地摊到了一个冷漠绝情的丈夫,一过门就如坠冰窖。这样论起来,多余的那个人是自己才对,难怪三年后的自己选择自动退出了。

按照三年后孟瑄的说法,他用了很多办法都不能让自己回心转意,回孟家继续当他的小妾。

按照三年后孟瑄的说法,他会想办法处理掉仙草郡主和其他三个没碰过的妾,但是,已经有他孩子的素潇潇就不忍心处理了,于是才想到回三年之前,让她将情敌的肚子扼杀在摇篮里。呵,他言语之间还颇多顾忌,生怕她会危害到素潇潇一样。素潇潇,造反宰相胡惟庸的养女?他前世的红颜知己?他和她也挺般配的嘛。

按照三年后孟瑄的说法,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用尽一切办法找自己,自己还是硬得像一块石头,坚持好马不吃回头草……她自己是什么心性的人,自己还不清楚么?倘若夫君孟瑄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清白,并对自己一心一意,自己还不感动到立马奔回孟家去?倘若孟瑄可以花三个月的时间同她斗智斗勇,设法让她重回孟家,为什么他不用第一个月的时间,将那些逼她离开孟家的因素清除掉?

按照三年后孟瑄的说法,他的其他妻妾,至今仍然在“处理中”,如夏处理?就算他真的清高到没碰过那些女子一根指头,可是,嫁予他为妻妾几年,一朝被打发出孟家,打发回娘家,让那些以夫为天的女子怎么活?只为她自己一个人别扭的心思,就祸害了这么多人!是只有她一人打从心底不能接受丈夫有别的妻妾,还是所有女人都一样?

那一切的不幸,全都是从今日开始的,从她和孟瑄温情脉脉,私定终身开始。

假如从这里掐断,她不嫁孟瑄,不理睬孟瑄,从此跟他绝交,所有的不幸是否从此处就湮灭于无形了呢?她不用委屈自己去适应一个有其他妻妾的丈夫,不用夹在孟瑄和他的妻妾中间,也不用担忧幻梦中齐玄余的警告,说嫁给孟瑄之后,孟瑄会死,改嫁柏炀柏之后,她又变心去找朱权,做了宁王妃之后,柏炀柏也因伤心而意外亡故。

假如她不嫁孟瑄,不嫁柏炀柏,当然更不可能嫁给朱权,而是嫁给张三李四之类的其他人,是否一切都会不同了呢?

望着床上正在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孟瑄,夏暖燕暗下决心,如此,才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不要让孟瑄继续喜欢她,不可以嫁给孟瑄,趁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趁孟瑄还没痴恋到那种不要命的地步,从这里切断两人的关系,改变故事发展的走向。

果然,无论三年后的孟瑄怎么劝说和打动自己,无论她自己怎么说服和催眠自己,真等事到临头了,她还会变成那一个最最自私的夏暖燕,既不能对孟瑄献身,也不能接受做他一众妻妾里的其中一个。两世为人而历尽沧桑的她,有着异乎寻常的理智和智慧,这两样东西都不允许她再辜负自己,真的不想再浸在眼泪里过一生。

果然,一时的感动,不能让她坚持走往一段违心的感情,走进一个不完满的婚嫁。她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选择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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