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前两世

处处提防这个,疑心那个,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呢?

“呀——”左边墙上的呼唤声引得夏暖燕回头去看,一间女子睡房映入眼帘,那个带着人皮面具的女孩儿正在抓起床边的一切东西扔向对面的男子,无东西可扔时,连地上的一双小绣花鞋也扔出去。

不过,这样的攻击显然吓不倒对面的男子,那双绣鞋甚至被他凌空一抓,收进怀里。他背朝着夏暖燕,没有脸,只能听到一个放肆的男声说:“别人说你脸变好了,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十妹妹,你比从前还漂亮,来,让我好好疼疼你。“

“呀——”女孩儿还是尖叫,双手在脸上乱挠,叫着,“我的脸是假的!我跟从前一样丑,呀——你走开!”

看样子她脸上那种人皮面具用的是最上等的冰蚕丝制成,抓都抓不坏,非得用洗颜水才能摘下来,可齐玄余竟没把洗颜水一起送她,也没告诉过她取下面具的法子。只听她绝望大哭道:“为什么摘不下来了?我不要戴神仙的面具了,我还要我从前的脸!”

“十妹妹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呀,”男子脚下蹒跚,似乎酒喝多了的样子,他一边走近她一边笑道,“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来,让三哥哥抱抱,三哥哥会治病。”

女孩儿流泪摇头,呜咽着说:“三哥哥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会去告诉父皇……”

三哥哥?父皇?夏暖燕皱眉眯眼,恰在此时,“镜头”转了个角度,那男人的脸露出来,约二十四五年纪,这个人是……晋王朱棡!尽管此时的他还很年轻,不过夏暖燕曾不止一次暗中筹谋帮朱权对付他,所以对他的长相很有印象。

朱棡冷嗤道:“告诉父皇?那你得先能见到父皇才行啊,你有四年没有面圣了吧,我可是天天上朝都能看到父皇,能跟他说你的坏话。”看到女孩儿发愣,他趁机走近几步,同时口中恫吓说,“你不乖一点,我让他将你送去蛮荒之地和亲,那里的人都吃生肉喝生血,女人连牲口都不如,一个女人兄弟几个轮换着用,你想试试吗?”女孩儿吓得哇地哭出声,连呼救命。

看着朱棡已经成功将女孩儿捉在怀中,封住口鼻抱到床上肆意轻薄,夏暖燕立感厌恶不已,原本她以为罗府出了个罗川谷,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藏污纳垢之地,没想到这朱棡比罗川谷更无耻百倍,连同父异母的妹妹都不放过,他一个天潢贵胄难道还缺女人吗,怎么这样欺负一个小女孩儿。见那个跟自己长着一模一样容颜的女孩儿紧闭双眼,一脸逆来顺受的表情,夏暖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管有用没用,就上去拍打墙面,想让朱棡放开女孩儿。

连拍几下都没用,夏暖燕厉喝一声,想要将这面墙打碎,发功后才注意到自己是孝子的身体,有厉害的武功也施展不出来。眼见朱棡将女孩儿的衣服一件件丢下床去,夏暖燕目瞪欲裂,朱棡却突然停下动作,说酒喝多了要去更衣,又警告女孩儿不准乱动,否则加倍惩罚,说着将女孩儿一手绑到床柱上才离开。

女孩儿待他走后立刻挣脱绑缚,跑到房门口却被驱逐回来,两个内监不怀好意地笑着让她好好伺候晋王。女孩儿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室内乱转,最后她瞄上了台上一支红烛,在夏暖燕错愕的目光中,她用烛火引燃了自己的面具,然后痛呼着丢开烛台,等火势蔓延之后才去脸盆里熄火。

更衣归来的朱棡看不上容貌被烧毁的女孩儿,大呼晦气,头也不回地走了。女孩儿痛得在地上扭动,泪湿了地毯,此时,一双金线皂底靴停在她眼前,一个戴斗篷的高大男人站到她的面前。

女孩儿艰难呼救道:“高君,你又来了!我答应你了,我要跟你走,我不想再在宫里住了,晋王要将我送去和亲!”

男人腰都不弯,对女孩儿的痛苦处境全然无视,只问她:“你为什么要跟我走?”

女孩儿艰难喘息着说:“高君你不是告诉我,咱们蒙古人都住在大草原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活得自由自在,没有烦忧……”

男人蹲下,慢慢道:“可你已经不配当蒙古公主了,你真给蒙古人丢脸,事实上,你已经不配活着这个世上了。”

说着,他捡起地上的一件裙子,绕在女孩儿的脖子上,一圈圈收紧,在女孩儿的呜咽声中,收紧,收紧,最后女孩儿沉沉睡去,从此再也不会受苦,不会呼痛,也不用再哭泣求饶了。

镜头推进,几座宫室外挂上了白幡布,少年齐玄余跑过来问出了什么事,宫娥答曰十公主殁了,正在给她治丧,齐玄余手中的瓷瓶掉在地上,幽蓝色的汁液淌了一地,夏暖燕认出,那个是一瓶迟来的洗颜水。

夏暖燕静静看着一副白幔遮天的画面定格,这,就是她的前世又前世的经历吗?蒙古公主?朱元璋的女儿?真悲哀。

此时,身后的墙上传来一个阴险的声音:“王爷,事到如今,本相就不再瞒你,前段时间关于夏嫔的一切,都是我和上官明日联手做的一场戏,全部都是假的。夏嫔没有背叛你,她生的那个婴孩就是你的女儿。本相听说,你女儿没几天就死了,可你的夏嫔倒是命硬得很,到现在还没断气呢。”

“高审君!”朱权目瞪欲裂,厉声喝问,“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我对你倚如腹心,你为什么要害我妻儿性命!你为什么要害我!”

高审君嘶嘶笑道:“害她们性命的是你而不是我,而且,臣下不是要害你而是要帮你,一个成大事的男人,怎么能被妻儿牵绊,怎么能如此脆弱没定力。”说着,他把头转向一旁面若金纸的上官明日,讽刺道,“这些话,以及设计构陷夏嫔的主意,都是你的好部下明日跑来跟我说的。他怕一个人没力量说服你,于是来向我求助,我依言来到王府,见到了那个叫夏暖燕的女人,不过就是个寻常妇人罢了,可她的那双眼睛,真不叫我喜欢……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总之是很碍眼。”

朱权又转向上官明日,一字一顿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上官明日似是感觉到了朱权身上酝酿的杀机,连忙单膝跪下辩解说:“夏嫔虽然没与王可私通,但不代表她是清白的,她频频偷出王府,就算没与王可私会,说不定也有其他男人……”

“说不定?”朱权的俊颜扭曲了,“你就用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杀了我的爱妾!”

上官明日连忙垂下头,迅速改口说:“王爷有所不知,别人不提也罢,夏嫔与道圣的关系绝不单纯,上一次王爷眼见她偷遛出府,也是去了道圣的家,在彼处东翻西找,不知在找些什么,说不定,她是在找昔日与道圣私会留下的证据。我用墨汁泼脏了她的裙子,她立刻就熟门熟路的从道圣家中找出衣裙替换,若她与道圣没有暧昧,她怎么会将衣物寄存在道圣家中?说不定……”

上官明日的话语到此戛然而止,因为朱权抬手一掌轰飞了他的头颅,那颗英俊的头扬到半空中,朱权又补了一掌,登时碎作漫天血雨和脑浆。而地上没了头颅的身体还维持着跪拜的姿势,右手的拳面甚至还抵在左手的掌心中。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的瞬间,连夏暖燕都没意料到这样的事发生,愣愣瞧着缺了头的上官明日。

忽而,夏暖燕又大松了一口气,既然前世的上官明日死在她前面,那么幻梦中所见的那些就全都是假的,她死后没有被朱权玷污身体,一定是假的,全部那些。

墙壁上的高审君发出干哑难听的笑声,笑了半天才开口:“追随你近三十年的部下,说杀就杀了,王爷,你真是够狠够绝,可托付大事。”

朱权双目赤红,叫嚣着向高审君飞身扑去,一击未中,又接二连三地进攻,口中叫着:“你一个人复国去吧,本王撂手不干了!你还我女儿命来,留下一条手臂吧。”只是一条手臂,夏暖燕皱眉,那冰面人高审君究竟什么来头,竟能避开朱权盛怒中的攻击。

高审君身法从容不迫,语气也是气死人不偿命的从容,道:“王爷要是有本事拿到,送给你又夏妨,连臣下这条命都一并送你也可以,来吧,拿出你的真本事来,让我看看杨花的儿子有多少长进……”

朱权暴喝一声,右手指天,片刻后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把青色的剑,当然,那并不是实质性的真剑,而是真元凝成的剑气所化。夏暖燕也从未见过这种气剑,只在书中读过一回,没想到世上还真有人能修炼出这种东西,而那个人好巧不巧,还曾是她的枕边人。

不过,从高审君方才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他的武功比朱权高了不止一点点,虽然他冰面具之下的双目也露出诧异的光,不过他脚下继续踏着奇步,不进攻只防守,凭着朱权来攻击。朱权的剑锋所至,房屋成片塌陷,树木成片倒下,可是夏暖燕掰着手指数,两百招之后,他连高审君的一片衣角都没削到。

那气剑凌厉霸道,可是消耗也是巨大到难以想象,又过了百招之后,朱权那样好体力的人都渐渐支持不住,喘着粗气,单膝倒在地上。高审君在远处观望一刻,而后继续劝说他以大业为重,莫要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作为蒙古皇室的最后一脉苗裔,他应该肩负起复国大任,不可辜负他母亲舍命维护的心意。朱权闷着头不说话,下一刻,他袖中滑出一柄无鞘的小刀,扬手划向颈间,口中沉声喝道:“我就绝了这根苗裔,你和朱棣都见鬼去吧!”

高审君大惊,飞身扑去救,可对面殷红的血已经喷溅而出。高审君附身察看,说时迟那时快,朱权抬起头来,手中小刀插进高审君的心口窝。高审君连退三步,不可置信地看向神采奕奕的朱权,问:“为什么?”

朱权得意地亮出左手手腕,那里的鲜血已然浸透了袖口,他笑道:“我划伤的不是脖子而是手腕,你死之后,我会好好利用你苦心经营的势力继续咱们的复国大业,等我做了皇帝,逸逸做了皇后的时候,孤一定会好好怀念你,封给你一个无上的超然封号。高先生,你就去那边继续当我母妃的奴才吧,顺便为我的女儿忏悔——我的刀上有毒,无解之毒,见血封喉,你活不长了。”

高审君仰天长笑两声,边吐血边叫道:“好C!杨花,咱们的儿子终于长大了,已经有本事杀他老子了,这下我死也可以瞑目了!哈哈,哈哈!”

朱权面色大变,敛目瞧着高审君,嘶嘶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本王怎么可能是你的儿子,你不要临死又胡说八道,还牵扯上我娘!”

高审君嘿然笑着,反问:“你要不是我亲生子,以我的本事,我为荷要苦心扶持你登大位,我怎么不为自己争天下,我干嘛不直接杀了朱元璋,自己做皇帝?权儿啊,看你这样争气,还懂得计诈并用,为父深感欣慰,虽然担心你在计谋上仍输了朱棣一层,虽然不能亲眼看你登临大宝,心中甚感遗憾,不过……能去见杨花,我心中极是欢喜。”说着,他缓缓闭眼,断了气。

这个幕后的操纵者和阴谋者,元朝的遗老,竟然就这样站着死了,站得比活着的人还笔直。

墙里面的朱权目瞪口呆,墙外面的夏暖燕也颇为不可思议,朱权……竟然不是朱元璋的儿子?他跟朱元璋的脾性可是十成十的肖似9是这个高审君临死前心有不甘,才谎言诓诈朱权,好让他后悔不迭?高审君为荷看自己不顺眼,指定要自己的一对眼珠?

多年前杀死十公主的那个“高君”又是什么人,他能自由出入皇宫,又穿着宫中不许穿的长斗篷夜行装,可见他是偷潜进皇宫的,他的武功一定高得难以想象。

同样武功卓绝,同样姓“高”名字中有个“君”字,同样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同样都是蒙古人,高君和高审君是同一个人吗?高君杀了十公主,高审君策划了杀死夏嫔,是暗中最黑的那一只黑手,这么说……夏暖燕蹙眉,自己的前两世有可能是被同一个人杀害,那个人还可能是朱权的生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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