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忏悔吧

此时此刻,罗川谷和孙氏都失去了知觉,前者一张脸深深埋在地上,后者翻着白眼,白皙的颈子上被掐出了淤痕。呀呀呀!一众仆妇丫鬟乱哄哄地议论着刚才一盏茶的工夫间发生的最最耸人的惊天秘闻,过去十年中听见的所有新鲜事全加起来,也不如这一桩惊人。

上一次她们这么兴奋,还是姑太太从京城夏家被打发回罗家的时候。听说是姑爷往她房里塞了一个脏臭的乞丐,欲行不轨之事,逼得她在夏家再也呆不下去,连夜抱着女儿逃回扬州。故老爷罗杜仲听完,气得两眼一翻厥过去,而故大老太太发了狠,要把襁褓中的三小姐摔死,姑太太哭叫着夺回了女儿,往花园里逃去,故大老太太拿着鸡毛掸子在她们后面追打,全家乱成一锅粥,比官兵抄家、强盗上门还要乱!

在罗家做工真是“福利优厚”呀,时不时就能大饱眼福,大享耳福,哈哈哈!

见有些下人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之意,老太太气得猛拍八仙桌,厉声喝道:“全都给我滚,全滚下去!滚滚滚!”于是,一群仆妇丫鬟们灰溜溜地排队撤退。

老太太的心神也被这一桩事给搅乱了,她十多年前给爱子精心挑选的才女兼淑女孙氏,竟然是一个不知廉耻的**?

本来孙家的庶女做不了川谷的正妻,当时她颇费了一些口舌,才说动丈夫允了这门亲事。可是去孙府提亲时,那个待字闺中的孙氏也不肯应下这门亲事,又拖了一段时间才好事多磨,最终定准了此事。

难道说,这一段亲结错了,这一个儿媳妇挑坏了?难道说,自己一意孤行的主张,害了自己儿子的一辈子?害他功不成名不就,害他三十八岁了还没有一个儿子?

老太太发了飙之后,正堂之上原本将近三十个下人,转眼走得只剩下一个石榴,小心翼翼地给老太太顺着胸口。

那一群下人,全部都是孙氏特意找来的最具有八卦潜质的八婆,为的是把夏暖燕受审的整个经过散播出去,若是花姨娘的事还不能一次性把夏暖燕弄死,那就让这些罗府八婆去说夏暖燕的闲话,败坏她的名声,让她不论在罗家还是夫家都不能抬起头做人!夏敬先的女儿理应受到这样的“礼遇”,哈哈!

不过,如今还没给夏暖燕入罪,孙氏就先被自己丈夫掐晕了,而且原因,是因为她腿内侧的花被一个家丁看到过!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家丁才能看到女主子的腿?明天的罗府,肯定要比往常多下去二斤茶叶,因为大家将会聊这个话题聊到口干舌燥。

而远在几百里之外的武九还不知道,只因为他回了一趟乡下,探了一个亲,他先是被丁熔家的指为润香的“奸夫”,被打断腿撵出罗府,然后又被某奇葩人物编排,如今已经摇身一变,升级为二太太孙氏的“奸夫大人”了。

等下人走光之后,潘景阳问老太太:“老夫人,您还好吧?抱歉,我不知道那两句‘遗言’这么严重,否则我不会写出来的。”

老太太虚弱地摆摆手,如今都闹成这样了,还再追究什么责任问题呢,唉,先想办法解决眼下的困境吧。看着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儿子、儿媳和丁熔家的,老太太觉得自己好像突然老了几岁,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今天早晨还什么都是好好的,她用了早膳,逸姐儿就来请安,乖巧活泼地陪她讲了半天话,谈论着今年过年给大家送什么礼物的话题……

什么都好好的,突然就出了花姨娘见红的事,突然凶手就成了乖巧的逸姐儿,突然戴上石锁的逸姐儿就流了一身血,眼看活不成了,突然,儿子和儿媳就打成一团了!罗家,这究竟是怎么了,罗杜仲,你在天上干什么呢?你怎么不来保佑你的子孙!

突然,不远处的门口响起了一个熨帖人心的声音:“老祖宗勿忧,二舅舅只不过是一时激愤,才会做出那般失常的行为来,如今他不满四十,风华正茂,夏愁以后没有子嗣呢?至于二舅母之事,逸儿虽然没有置喙的余地,不过想来二舅舅也是一位男子汉大丈夫,平时对二舅母俯首帖耳,不是因为他怕她,而是二舅舅有着常人所没有的胸襟气度。若是有一天,到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的时候,二舅舅自然有他的决断。咱们罗家乃苍天庇佑的善门世家,积累了十几代的善缘,怎么会有不幸的事发生呢?”

软语轻柔如微风,让老太太觉得胸口稍微通了点儿气,可她还是摇头道:“可是,二儿媳妇是我当年坚持给川谷娶的,假如她真的是一个品行不良的无耻贱妇,我又有夏面目面对我儿川谷,将来又有夏面目去见他爹?”

夏暖燕微笑开解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老祖宗您又不是神仙,如夏能掐指算到十几年后的事呢?再说了,咱们也不能只凭着一个罗府低等婆子临死之前写的一句话,就把那样天大的罪名加在二舅母的头上,或许,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呢?咱们还没听过她本人的意见,怎好就此下定结论呢?若是弄出一段冤假错案,岂不是辜负了她十几年在罗家苦心孤诣的经营和付出?望老祖宗三思。”

听到外孙女提起孙氏那些“苦心孤诣的经营”,老太太的眼角一抽,是啊,不知从夏时起,有一大半下人已经成为孙氏一个人的死忠,连自己这个唯一尊长都支使不动了,而孙氏的一个奴才丁熔家的却能随意指挥……这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孙氏如此着意地培养她自己的势力?她作为罗家二房的媳妇,跟罗家等同一体,只要是罗家有的,孙氏从来都不曾缺过,这样她还不满足,还要在暗中搞一些小动作……自己虽然老了,但眼睛还算清明,还能看得见事实真相,孙氏的那些小动作,自己又默默纵容了多少?

川谷是她最心爱的儿子,他生性木讷,从小就不擅长交际,不擅长辞令,也不擅长经济学问,所以,当年听到川芎提起,澄煦书院里有个孙才女,玲珑巧思,诗书文章好,术算账目通,让她立刻觉得有几分自己当年的影子,私心里想着,有个这样的媳妇,就能帮衬川谷不少。“”而且大房的赵氏是个笨瓜,别说账目了,她连个下人名录也整理不好,罗府需要一个巧媳妇,假如这个巧媳妇是自己爱子川谷的妻子,那加来自己不掌管中馈的时候,也跟自己掌管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错错错!自己真是大错特错了!

孙氏跟自己不一条心,跟罗府也不一条心,她表面上给罗东府管着家,暗地里却建起了一个属于她自己的独立王国!

她还残忍地杀死了润香肚里的孩子,那可是自己的孙子哪!

想到这里,老太太连连摇头叹气:“此事还有什么误会?我看这分明就是铁证如山的事实了!看川谷刚才那般反应,孙氏腿上分明是有那朵红花的,再加上已死的芠三婆作为证人,人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难道还有假吗?如今人证物证俱全……没想到孙家竟会教出这样的女儿来!真是门风败坏!”

一口气说完这番话,老太太连连咳嗽,石榴忙给她拍背,夏暖燕柔声道:“老祖宗息怒,仔细身子要紧,什么天大的事能大过您去?有道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应该多看开些才是。”这才只不过刚起了一个头,现在您就气成这样,那以后您可怎么办才好呢,老祖宗?等到孙氏伪善的面纱被一层一层揭开的时候,您一定会由衷地感慨一句,老罗家的祖坟冒紫烟了么,竟然让那样一个毒妇登堂入室G。

“老太太,冤枉啊,二太太她实在冤枉啊!”

刚才被罗川谷一肘捣晕的丁熔家的醒过来,正好听见老太太说什么“人证物证俱全”,立刻剖心剖腹的辩白道:“那些证据全都是假的,二太太她绝对是个清白人,您想想,她起早贪黑的管着这一大家子的杂事,连个午觉的空都难得挤出来,她哪儿有空去找什么家丁!”夏暖燕闻言微微一晒,听这话里的意思,孙氏只是没空去偷情而已,要是哪天得了空闲,兴许就去找家丁了。

其实,丁熔家的说的倒真是大实话,罗家每天的大小事有上百件,孙氏又是个一丝权力都不肯放手的性子,事事都要躬亲处理。大房的董氏从她手里抠了三年,也只抠走一个罗府的“小碧波天”修建工程。其余的有油水的好事,以及没油水的杂事,孙氏全都是一把抓,仿佛她就是发自内心的一刻都不想清闲下来。

能够让孙氏抽出空闲的人,一个是女儿罗白琼,她把这个女儿当成了自己的化身,一心想培养她当人上人,呼风唤雨,把别人都踩在脚下;另一个就是外甥女夏暖燕,孙氏把对夏敬先的一腔恨意全都倾注在这个少女身上。

其实,孙氏的仇人就不躲不藏地住在京城,每日骑马上朝,下朝后就为其爱妻去买豆浆油条,整日活的滋润又自在。孙氏的眼线曾岳莲就坐在夏府里锦衣玉食,日日夜夜跟那个人相对。孙氏只要坐一天一夜马车就能赶去京城,见到仇人,只要用曾岳莲两个妹妹作为要挟,就能拿到仇人的项上头颅,可是,孙氏什么都没有做。

恨那个男人恨得久了,她已不能接受抛开恨意而平淡的苟活于世,夏敬先活一天,她的恨意就活一天,她就能在罗府愉快地度过一天。所以,夏敬先绝对绝对不能死。

孙氏也不敢去京城见那个男人,她每次想起记忆中那一张邪恶俊美的脸,还是会忍不住全身颤抖,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去看一回他的本人。所谓近乡情怯,近情情怯,大概就是这个道理了吧。有时候,恨着恨着夏敬先,她会突然发现,她好像还是很“爱”他,尤其拿窝囊废罗川谷跟他作比较的时候。

说起来,罪魁祸首都是罗川芎和罗川芎的爹,要搞什么世家联姻!

罗川芎就不该存在在这个世上,当年待字闺中的时候,跟罗川芎一比,她孙湄娘什么都自卑。罗川芎是那座富丽堂皇的罗东府中唯一的小姐,还是嫡女,她有父亲、母亲和姨母三个人宠着,比皇城里的公主过得还滋润。而她孙湄娘,孙府一庶女,母亲又老又丑又笨又呆,高高在上的父亲大人早把她们娘俩忘得差不多了,就算她们娘俩一起跑去上吊,去投河,父亲大人听说后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同样都是人,怎么差别那么大?罗川芎为人蠢笨,诗词文章写得酸掉一口牙齿,依然有人捧着她的诗作赞不绝口,连呼不输给李清照。她孙湄娘付出了比罗川芎多十倍百倍的汗水和努力,却只能偶尔成为众人的焦点。

老天夏其不公!罗川芎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夏敬先那样一等一好人材的夫君,她凭什么?她不配!

哼哼,如今仇人夏敬先和情敌罗川芎的女儿就在她的手上,她不必直接对付那两个人,只要将那两人的女儿踩成脚底泥,让那丫头细细品尝一下人间地狱的滋味,就比直接对付那两个仇人还愉快百倍。

夏暖燕,你忏悔吧,为你出生在这个世上而忏悔!

“夏暖燕!”

被掐晕的孙氏也突然醒了过来,恶狠狠地盯住那一片夜风中摇动的红莲,对上那一双冷嘲的清眸,孙氏咬牙切齿地说:“我知道,这全部都是你设下的陷阱,全部都是你在暗中捣鬼陷害我!你这个有爹娘生、没爹娘教的贱种,心如毒蝎、内藏奸诈的野丫头,你不得好死!”

老太太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孙氏,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样的孙氏夏其陌生,口中大放厥词,像一个市井泼妇一样用最恶毒的咒骂去宣泄情绪,那个贤淑灵巧的二儿媳妇去哪儿了?

丁熔家的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膝行到孙氏身边,环抱住她的腰身,仰天哭道:“小姐您是清白的,老天是知道的,老天爷都睁眼看着哪!像夏暖燕那种手段卑鄙下流的贱婢,一定是她买通了那个不得好死的芠三婆,合谋串供陷害你,她不会有好下场的,她一定会遭雷劈的!”边哭边仰头去看老太太,悲戚地叫道,“老太太,我家小姐自入了罗家门,上勤勤谨谨侍奉公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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