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越看越气

一个女子肯为男子牺牲到这一步,她对那男人倾注了多少爱意?可那个狠心的男人居然将她的爱踩在脚下,真是不可饶恕!

眼见四周那一群不怀好意的家丁越靠越近,芠三婆仰天大叫道:“非礼呀——关墨他非礼我!”

这一声尖叫后,立时吓得关墨松开了掐她脖子的手,嫌恶地退后了两步。芠三婆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一边揉着嗓子说:“咳咳,三小姐,你看清他的真面目了吧,咳咳,他成亲后一定会这样对你,说不定比这个还狠!欺负弱者的男人绝对不能嫁,他们使用暴力已经形成习惯了……”

扛石锁的夏暖燕觉得扮成仆妇的柏炀柏说的太多了,再说下去不露馅才怪,于是用响亮的咳嗽声截住他的话。这咳嗽声引起老太太的注意,看到那一副“剧毒石锁”还锁着外孙女,于是她再次命令下人给三小姐卸锁,而被点名的下人都转而呼唤芠三婆代为执行。

可芠三婆此刻被两三个扛着棍子的家丁追着打,只见她怪叫一声,掀开三小姐的裙子钻进去避难,却被三小姐一脚踢了出来。芠三婆捂着两腿之间,跳脚叫道:“死妮子你往哪儿踢哪你,老夫,婆子的命根——”

“老祖宗,逸儿不用拆锁,我还能坚持一会儿,”夏暖燕用洪亮的声音盖过芠三婆的胡言乱语,同时质疑道,“丁管事,如今堂上有老祖宗和二房两位主子在场,就算这位黑脸婆婆真的说错了什么话,要打要罚,命令也该出自老祖宗他们之口,为荷丁管事你二话不说,上来就要这位婆婆的性命呢?”

丁熔家的还在气得全身发抖,厉声说:“这芠婆子胡说八道,她说的话全都是假的!她跟你是串通一气的!”

夏暖燕闻言轻嗤一声,含笑反驳道:“老祖宗明鉴,我今日上学之前家里还是好好的,个个看见我都是笑容满面,我跟老祖宗请过安就去澄煦了。诗会上大家载歌载舞,还有即兴僵尸表演,我们玩得正尽兴之时,鄙突然跑来告诉我,家里出了大事让我马上回去,说是花姨娘见红了。当时青儿还怪道,生病的是你二舅的妾室,你又非郎中和稳婆,夏故匆匆召你回家呢?我虽然疑惑,不过还是立刻向先生告假,第一时间火速往罗府赶。半路上关二公子出来拦道,说要跟我一同回家,我当时就说今日太晚,家中又发生了不幸之事,恐怕不能招呼他,可他却……”

“夏妹妹,你这是什么话!”关墨急忙打断她,“若非你向我求助,我又如夏得知贵府家事的呢?”

夏暖燕的肩头不断往下滴血,让她整个人彷如一朵傲然绽放的红莲,她微笑道:“我再三推辞,而关公子不由分说径直一勒缰绳,往罗府去了,我喊都喊不应,此事车夫忍冬藤、鄙和槐花都是亲眼目睹的。关公子,当时我夸赞你消息灵通,把奸细都安插进我们罗府中来了,你还欣然接受我的夸赞,我有三个证人为我作证,关公子你堂堂七尺男儿,却为半年前的一桩旧怨挟私报复,跑来诬陷我一个小女子,你难道不惭愧吗?”

关墨的面色阴晴不定,一双暗沉的眸子如两条探出洞的毒蛇,死死锁定住夏暖燕的玉容,咬着牙笑道:“夏妹妹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你我马上就要做夫妻了,盼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你的身份本来就有瑕疵,你不是应该从其他方面弥补一下吗?你如此尖锐,到了夫家如夏侍奉公婆?”

夏暖燕无声地笑了:“怎么了,我哪里踩到关公子的痛脚了?关公子说我‘主动’找上你,请你上罗家来为我说情,这难道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一则此乃罗府内宅之事,你是外人,还是男子,我二舅妾室见红,与你八竿子打不着,就算我真想找人帮忙说一句公道话,也该找我的好友青儿吧?二则你我的亲事并未定准,只是老祖宗与令堂的一个口头约定,令堂告诉了你,老祖宗却从未告诉过我,我只把你当成一个有几面之缘的公子,比我与令兄关白公子的关系还疏远两分,我找谁说情也找不上你吧?三则,我与花姨娘之事毫无关系,自问问心无愧,而老祖宗一向公正不阿,我又夏须找外援呢?”

老太太听后不禁有些惭愧了,她只听了花姨娘和二儿媳妇的一面之词,就认定了外孙女对花姨娘的安胎药做了手脚,甚至没让她分辩一句就先上了大刑,此刻外孙女还称自己“公正不阿”,让自己真有些无地自容了。而刚才那个上刑的老婆子说的话更是惊人,二儿媳妇要用石锁压死外孙女……灭口?为什么?

不管怎样,先把逸姐儿的锁铐打开再说,老太太冲四周喊道:“你们几个人,快去给三小姐下锁!”

被老太太的眼光照顾到的几个仆妇都没动弹,首当其冲的张还家的干巴巴地笑道:“老太太,您看……大伙儿都没钥匙,还是让那个芠婆子来给三小姐下锁吧,她做这个比咱们有经验。”

目光四下搜寻却找不到那个黑脸婆,老太太气恼道:“芠婆子人呢?你们快去帮忙架着石锁,压坏了逸姐儿可怎么办?”见无人响应号召,老太太火了,“怎么!我说的话不管用了么?给我把那个黑脸婆子找来,我要细细问问她!”那婆子讲的一番话,她乍听之下虽然信了两三分,但一想到压死逸姐儿的命令出自二儿媳妇之口,她又连半分都不信了,二儿媳妇对逸姐儿的态度的确不够好,也不大喜欢这个小辈,可那也构不成杀人动机吧!二儿媳妇是怜贫恤老的慈悲心肠,怎会去谋害一个小辈呢?

突然,丁熔家的“扑通”一声跪下去,连磕了两个响头才说道:“老太太容禀,那个死婆子就是跟三小姐串通一气了,漫天胡绉,口中没有一句实话,一定是三小姐用银子买通了她,想要反咬奴婢和二太太一口!”

二老爷罗川谷不耐道:“那婆子究竟去哪儿了?让她出来对质!”

门口的石榴答话:“芠三婆让丁管事喊来的一班人给打跑了,我只听见她最后喊了一句‘你们杀人灭口!我死的好冤枉,我死不瞑目!’然后就没声音了。“””

正堂之上有片刻的死寂,然后丁熔家的脸红脖子粗地大叫道:“诬陷!这是赤裸裸的诬陷,那芠婆子是个贼人,她是个贼!”

老太太脸色不太好看,扬声冲堂外喊:“外面领头的人,立刻带着芠三婆进来回话!谁都不能动她!”这一道声音传得非常远,远到几乎可以听见回声,然而却没有任夏家丁带着芠三婆进来回话,院子外面黑漆漆的仿佛没有一个人存在。

丁熔家的急了,她真的是被那黑脸婆子冤枉的,她去要锁时只说了句“带上一副百斤锁头,速速跟我去福寿园!”反而是那芠三婆,东扯葫芦西扯瓢,耽误了不少工夫,还一直跟自己套近乎。当时,她只觉得那婆子知自己是个权柄人物,因此要来巴结一番,就冷哼两声应付了几句,没想到那老货竟然是个地里鬼,出其不意地就跳出来咬自己一口!

不过丁熔家的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易容成芠三婆的柏炀柏讲的每一句话,都是丁熔家的和孙氏二人的心里话,他只不过将那些话讲出来了而已。刚才柏炀柏说那石锁上有麻风病邪,丁熔家的反应是心中暗喜;夏暖燕戴上装着猪血袋的石锁,被压得满身都是血,孙氏却只觉得这样压死她实在太便宜了她。因此,柏炀柏的话不算是“冤枉”了她们,而是“彰显”了这一对主仆的险恶心机。

这丁熔家的是孙氏的忠仆,从孙氏待字闺中时就做她的教引嬷嬷,孙氏还曾救过丁熔家的一条命,因此,丁熔家的就把孙氏当成自己的神,孙氏也对这个奴才绝对信任,她跟夏敬先之间的种种纠葛,丁熔家的都是她的听众。

三年前,用棺材抬出去的夏暖燕被轿子抬回来,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比最最滑溜的鱼儿还滑不溜手,经常弄得孙氏大失常性,在宝芹阁内堂中大发雷霆,乱砸东西。丁熔家的看后非常心疼,尽管孙氏不想杀夏暖燕,想留着那个丫头慢慢折磨,但丁熔家的却经常暗中对夏暖燕动杀机,心想着这个祸星死了,她家小姐就能从此放下对夏敬先的执念和仇怨,安安心心做罗府的二太太了。

这一点分歧,也经常导致这一对主仆的命令与执行稍有出入,而夏暖燕常常就会抓住这针尖大点的缝隙,左拉右扯,开源引水,生生制造出一个逆转的局面。当然,由于老太太对孙氏的绝对信任,让夏暖燕每一次的逆转,往往都只能做到自保,不能反咬孙氏一口。孙氏这一次吃了闷亏,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于是就有下次,下下次……

夏暖燕也是乐此不疲地应付着孙氏,她上辈子住罗家时被孙氏欺负得死死的,从来不思还报,却一天到晚做白日梦,梦想着有个能守护她的男人突然出现,带走她保护她。结果那人出现了,给她锦衣玉食了,让她做人上人了,最后才揭示了答案——那不过是黄粱一梦,梦醒了什么都是空的。那个人完全没能保护她,她最后还是被孙氏给榨干,被罗家满门人给吸空了,甚至连那个男人都是众多吸血鬼中的一只!

因此,现在的夏暖燕是非常“珍惜”孙氏每一次的侵袭和挑战的,上一世她什么都做不到,所以这一世她一定要做到双份,把两世积累的屈辱,都狠狠丢还给孙湄娘这个心中住进了魔鬼的女人!

正堂上,老太太又连喊了两声,还是无人把芠三婆给押进来,让老太太心头的疑云越酿越大,假如那婆子只是个满嘴胡羼、吃醉酒说疯话的酒鬼婆子,那怎么内院里突然就冒出来一大帮子外院的护院?平日里,就算自己用信号弹急召,四大护院飞速赶过来也要盏茶工夫,怎么丁熔家的一喊就有呢?若那婆子是胡说八道,那么被冤枉的丁熔家的不是应该立刻按住她,跟她对质吗?为什么要召来一大帮子人,想当场将那婆子给打死?难道真的是……杀人灭口?灭的什么口?二儿媳妇要杀逸姐儿?她为荷要杀逸姐儿,甚至不给逸姐儿一个自我辩白的机会?

丁熔家的满头都是细密的汗珠,不行,一定要将芠三婆拉出来对质,否则自己百口莫辩也就罢了,若连累太太在老太太心中的形象受损,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想到这里,丁熔家的扬声冲院外喊道:“钟奇!你们几个马上把那芠三婆给带进来!”

话音一落,立刻就有两个穿护院鱼鳞甲胄的彪形大汉敏捷地跑进内堂,其中一人回道:“对不住,让那婆子给跑了,她太狡猾了。”

老太太的面色沉如水,寒如铁,微微哆嗦着两片嘴唇,一时竟讲不出一个字来。

孙氏受到老太太的耳提面命多年,好比是老太太肚里的蛔虫,老太太随便抬抬眼皮,孙氏就能知道罗府今天要吹什么风!所以,孙氏立刻就领悟了老太太现在这个表情的意思——老太太介意的不是芠三婆捉没捉到的问题,而是刚才老太太连喊三声,都没喊进来一个鬼影,而丁熔家的随便一叫,立马就叫进来两个披甲佩剑的家丁!这可真真是犯了主子的大忌了!

家丁是罗东府的下人,老太太是罗东府里最大的主子,可是如今本末倒置了,她的三句话都顶不上丁熔家的一个奴才头子的一句话管用,而且,手持兵器的外院家丁未经老太太召唤就进来,事先也无人跟老太太打过一声招呼,那老太太以后晚上还睡得安稳吗?失策,真是失策!

孙氏暗悔失策,同时责怪丁熔家的这一次太鲁莽了。目光扫到堂下的时候,孙氏瞧见如今几乎满身浴血,像个血人一般的夏暖燕居然还是面色如常,从容不迫得很,既没有因为疼痛而掉眼泪,也没有因为花姨娘指她为下毒凶手而自乱了阵脚。

孙氏越看越气,想到若不是今天早晨看见夏暖燕神气活现地跑去参加诗会,自己也不会一时恼火,把花姨娘的事拉出来做文章,也就不会发生这一连串的意外,不会演变到现在老太太心中生疑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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