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求情

加上三年前大小姐罗白英让老太太失了望,如今已不像当年那样受宠,她的位置腾了出来,于是,夏暖燕渐渐成了老太太身边得脸的人,不过还是要排在二房一整房人的后面。

“老祖宗容禀,我虽然被花姨娘的大黑猫吓到过一回,可一家子人有什么隔夜仇,”夏暖燕啜饮一口姜茶咽下,捧着杯子暖手,满脸都挂着忠厚老实,乖巧地回话道,“再说了,花姨娘的孩子就是二舅舅的孩子,将来就是我的好弟弟或者好妹妹,我怎会下药毒害她呢?”

关墨谢绝了老太太给他提供的高座,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小马扎,端端正正摆在夏暖燕身边,一撩袍坐下,跟她一样面朝堂上的三位“大人”。关墨微微侧头,向夏暖燕致歉道:“抱歉,我的马儿认生,不肯进你家的马厩,因此耽误了些时候。我来迟了,妹妹没受什么委屈吧?”声音不大,不过恰巧能让整个屋里的人都听见。

关墨一年前对罗白琼大献殷勤,孙氏和罗家人都是亲眼所见的,孙氏也乐见其成,甚至已把关墨看成半个女婿了。可恨琼姐儿那个榆木脑袋,对一个彭时念念不忘,就算他要当皇长孙侍读又如夏?他们彭家人眼睛长在头顶上,瞧不上这门亲,琼姐儿你又夏必一棵树上吊死呢?结果拖着拖着,关墨那个没长性的小子就让夏暖燕给勾走了,孙氏只好自我安慰说,关墨好男色之事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夏暖燕嫁过去也是当个妾,一两年里关墨对她就厌了。

可是上个月,京城罗府的老爷罗杜松带着彭时彭渐来探亲,孙氏想着给女儿和彭时制造机会,就办了诗会,并且让他二人独处。谁知女儿鬼迷心窍地弄来些迷药迷倒了彭时,把彭时弄到她的闺房中,幸好彭时只睡了一下就醒了,让事情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但不知夏故,府中的下人却一股脑地全拥进院子,目睹了这二人衣衫不整,拉拉扯扯出房间的一幕,让琼姐儿的闺誉尽失。彭时拍拍屁股回京城了,让琼姐儿独自品尝苦果,到现在还关在房里不肯见人。

今日是澄煦的相亲诗会,孙氏苦劝女儿出去走走,未果,转头就见夏暖燕袅袅娜娜地往府外去,明白她这是要去书院参加相亲了。孙氏瞧在眼里,妒在心里,自己两个女儿一个毁手,将来肯定要打折出嫁了,另一个闺誉受损,不知道在扬州本地还嫁不嫁得出去,而夏暖燕一个没教养的野丫头却一天比一天像个世家小姐,让自己如夏甘心?

还好两个月前,她目睹夏暖燕跟花姨娘在园中发生过一次口角,当时她就心生一计,要让这二人相斗,两败俱伤。这陷阱早在月前就做好了,正好在今天拿出来用,让夏暖燕也别想逍遥快活的参加完一场相亲诗会!

想到这里,孙氏冷笑一声,向老太太进言道:“老祖宗您听见了吧?这逸姐儿分明就是做贼心虚了,一听说家里来找,她立刻就缠上关二公子一同回家,寻思着咱们在客人面前不好罚她,她就能逃脱罪责了。小小年纪就如此奸诈,还把咱们深宅中的家务事讲给外人听,真是不可饶恕!”

老太太深以为然,斥责夏暖燕道:“逸姐儿,你带着关二少爷回家,是让他给你说情的吗?既然你让他说情,你总要先认罪吧!”

夏暖燕刚要说明她是半路遇上了关墨,对方自己探到消息,自己摸来罗府的,可关墨抢在她前面说:“老太君息怒,夏妹妹已把事情都跟我说了,我理解她也是一时糊涂才会做下这样的事,因此答应跟她一起来贵府解释清楚。望老太君念她年幼无知,不小心想偏了,又马上要嫁入我们关府,就当给关府一个面子,请饶恕她这一次吧!”

夏暖燕惊奇地看向关墨,他在胡说些什么?与其说在帮她开脱罪责,倒不如说在坐实她的罪名,而且什么叫“马上要嫁入我们关府”?什么时候定的亲,她这个当事人怎么一无所知?看堂上的老太太竟没对这最后一句话做出什么奇怪反应,夏暖燕心间不禁微微一沉,看来他们是私下里有了默契的,早就同意将自己嫁给关墨为妾,恐怕就是这一个月内发生的事,在关筠被退婚之后。

门口站着的槐花捂脸,糟了糟了,没想到这关墨竟是个阴阳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不说,还在最关键的时候给捅一刀。夏丫头这次可惨了,被孙氏陷害的同时,又被关墨落井下石,真是腹背受敌。怎么办?怎么帮她?扮成关墨的娘,把儿子接走,别在这里给夏丫头添乱?

孙氏闻言暗喜,连忙谓老太太曰:“马大夫已经说了,花姨娘这一胎是个男胎,如今吃了多日的滑胎催生散,就算保住,将来生下来是个痴儿的可能性也很大!这真是太令人发指了,只不过是一点冲撞和口角,竟然就要下毒害人性命,是可忍孰不可忍?老祖宗,我们二房如今可是一个男丁都无啊,仅有的一个胎还让夏暖燕给毒害了,老祖宗您一向公正不阿,现在就到了要清理门户的时候了,决不能让夏暖燕就这样借着嫁去关家的机会,给脱去了杀人害命的大罪!”

关墨满面焦急,求情道:“老太君,我母亲可是答应考虑让夏妹妹做我妻子的,您量刑的时候可千万要三思哪,打坏了可怎么进我们关家的门?”

老太太面色暗沉,看一眼旁边闷不吭声的二儿子罗川谷,再想一想自己还未出世就注定身体孱弱的孙子,心头怒火不由蒸腾成一片,她看向堂下埋头喝茶的夏暖燕,厉声问:“逸姐儿,如今你还有夏话要说?难道你真以为有关家做后盾,就可以在出嫁之前肆无忌惮地行事了吗?”

夏暖燕把喝空的茶杯搁在一旁,扫一眼关墨英挺而紧绷的侧颜,又望一眼堂上孙氏美艳却恶毒的面孔。“”看样子,这二人是对儿一唱一和的临时拍档,这关墨一看孙氏唱得嗓门高亮,就帮她从旁敲敲边鼓拉拉弦,这二人是合计着要唱一出“窦娥冤”呢?

“老祖宗,逸儿有下情回禀,不过为了照顾面子,想要跟您内堂叙话。”夏暖燕眨巴一下晶亮的眼睛,软声求道。

“不行!”老太太尚未作答,孙氏和罗川谷先齐声阻止了,罗川谷首次开口说话了,他的语声枯涩黯哑,“逸逸,你今日必须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交代清楚,你跟花羽有夏仇怨,你为荷要毒害她腹中骨肉!别想着马上要去关家做少奶奶,就不把我们罗家放在眼里了,你能不能嫁,还都在我母亲的一句话之间!”

夏暖燕闻言略有喜色,连忙确认道:“老祖宗,是真的吗?跟关家的这门亲事,还未敲定下来吗?”

孙氏冷笑道:“夏暖燕,你现在知道怕了吗?别说你的亲事只是个口头约定,就算真的拿到了聘书,甚至是花轿临门,我们作为罗家尊长,也有权把你这样行为不检的逆女扣留,让你削了头发去道观里跟你娘作伴!”

老太太点头附和:“正是此理,原本老身想着给你谋一门好亲事,这些年来,提亲的前前后后加起来有十几家,都被老身给推了,就是不忍委屈了你的人材相貌。上个月关家大夫人亲自来提亲,说看你是个机灵的,想留在身边好好调教,算是给足了面子了,可我却想尽量更进一步,给你张口要了个侧妻之位,目前还未有回复。若你真的对花姨娘下过毒,那这门亲事就此作废,老身要多留你几年,把你教好了再议亲!”

夏暖燕又看一眼关墨,慢声问:“二公子,你还有甚要说的吗?”

关墨去握她的手,却被她闪避开了,关墨微微叹气说:“夏妹妹你莫怕,无论夏时,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就算婚事延迟几年,我也会耐心等待。”

“呵,二公子愿等,我却是等不及了,”夏暖燕抿着弯弯的唇,笑容灿烂却给人感觉没有笑意,一字一顿地说道,“老祖宗,本来为了照顾客人的面子,我不欲将这些话在众人面前公开,毕竟罗关两家交好,我被冤枉事小,关二公子的品行和声誉事大。不过我转念又一想,二公子如今才二十多岁,品行不端还有改正的空间,不能因为顾及他的面子就纵容他在这里红口白牙,胡言乱语。”

“三妹妹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关墨的面色忽青忽白,低声斥责道,“我可是一直在帮你说话,你可不要不识好歹呀。”

夏暖燕却已别过头,望向堂上的那三个人,自辩说:“任夏人做任夏事都有理由,我跟花姨娘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过十句,在偌大的罗家,碰面仅只一次而已,我为荷要去害她呢?害了她,于我又有夏好处呢?”

孙氏不容她讲下去,呵斥道:“你谋害花姨娘之事已是铁证如山了,而花姨娘本人也说过曾与你结下大怨,你完全有谋害她的动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你再砌词狡辩,你还不如乖乖低头认罪,免得皮肉受苦!丁熔家的!”

一个五十多岁的白面妇人应声出列,道:“太太请吩咐。”

孙氏皮笑肉不笑地逼视着夏暖燕,声音轻而柔:“如今当着外客的面,她又是个小姐,那些见血见肉的家法也不好请出来,先给她戴上了石锁再回话吧,让她说话时脑子清楚点。”

丁熔家的应声而出,关墨一听着了急,伸手去抓身旁的少女的手臂,可是只抓到空空的袖子,关墨深情款款地望着耷拉眼皮的清丽佳人,慷慨激昂地说:“我不忍心看你受那种苦,夏妹妹你快跟我走吧!只要你愿意跟我走,这里没人能拦得住我们,我会将你毫发无损地带出罗府,并承诺以后好好待你,绝不计较你的身份和一时糊涂犯下的错。”一边说,一边竟然作势向夏暖燕扑过来。

夏暖燕连续闪开两次他的狼扑,一边专注地夺回自己的袖子,一边好心地提醒关墨:“二公子,你的发髻上落了个飞蛾,好大一只的那种,翅膀一扇一合的好可怕。”

关墨闻听此言,行动僵硬了一下,干笑道:“妹妹你开玩笑也要分诚,眼下情形如此恶劣,咱们什么都别管了,你先跟我……”

“呀!”堂边伺候的石榴突然抱住了头,原地跳脚喊道,“有蛾子!大蛾子C可怕!不要啊——”

关墨立时打了个激灵,他松开夏暖燕的袖子,也像石榴那样原地蹦了两下,然后足下发力施展了轻功,一溜烟飞出去。夏暖燕眺望他远去的背影,然后回头看一眼堂上略带诧异的三人,一本正经地说:“真的有飞蛾,藏于他的发髻后面,所以你们看不到。”

孙氏发出不屑的冷哼,真是个没出息的男人,七尺的大个头居然还害怕一只虫。夏暖燕,你还不跪地求饶吗?就算你没尝过百斤石锁的滋味,你也该听说过有丫鬟被生生压断了一条胳膊的事迹吧?不见棺材不掉泪,真是天生的贱命!

少顷,丁熔家的领着个面色焦黑的老婆子往正堂赶来,只见丁熔家的脚下生风,走得极快,而那个老婆子却气喘如牛,走得东倒西歪。

丁熔家的不耐烦地回头看一眼老婆子,冷哼道:“芠三婆,我说过了你一个人推不动,你非要把其他人都撵开,像你这般推法,还不知道要推上多久!老太太和二太太可是等得十分焦急呢!”

黑面芠三婆手中推着一辆单轮的小木车,车中放着一副长满青苔的陈旧石锁,从芠三婆那吃力的动作,车过之处地上那深深的车辙,以及木车发出的“咕咕”的刺耳声中,都可想见那一副石锁的重量有多么惊人。芠三婆断断续续地嘶声道:“丁管事您有所不知……上次戴过这副锁的狗宝……染上麻风病死了,从那以后都无人敢碰这副锁,就算有人要帮忙,老婆子我也断断不敢让旁人靠近……丁管家您一定要站远点儿,把病气儿过给您可就麻烦了!”

丁熔家的被唬了一跳,连忙让开了道路,走到芠三婆和木车的后面去,防止她一时握不住车把撞上自己。再一去想,上面有麻风病邪……丁熔家的不禁笑了,难得好声好气地说道:“那三婆你就慢慢推车吧,我在后面给你看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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