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不解风情

夏暖燕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他们把府中能叫去的仆役丫鬟统统叫去赌钱,即使对方输了付不出钱,他们也不怕对方赖账,只要把对方的那一份公饭从众仆役的名单中剔除出去,省下来的公银就归他们了。而被扣下公饭的人因为自己赌钱的把柄握在他们手中,也不敢声张不敢争辩,等过几个月攒到了月例银子,他们又会经不住诱惑去赌钱,想要一把翻身,赚回自己的公饭,然后又被出老千的庄家坑骗一回……这些话,都是我那时候听来的。”

汤嬷嬷听完了夏暖燕的描述,突然黑着脸问:“可是,既然三小姐得知了王启家的如此重大的犯罪事实,怎么几个月前不去汇报给老太太,到现在才说出来呢?你知不知道地下赌坊的危害有多大?早年你还未出世之时,咱们罗东府就因为下人赌钱闹出了一个大乱子,因此咱们家的家规中早就明令禁止任夏赌博行为!三小姐,你也是罗家的一份子,既然你知道了这个情况,就该及时上报才对!如今放任他们开了几个月的地下赌坊你才来告诉我,你是不是也有包庇袒护的嫌疑呢?”

“冤枉啊嬷嬷,暖燕冤枉!”夏暖燕捂着脸大哭道,“冤枉啊,我怎么会包庇王大婶他们呢?这对我毫无益处啊!不说王大婶把赌坊建在西跨院后面的废地窖里,夜里吵得我无法入眠,单是王大婶她掌管着厨房,就令我一无饭可吃二无银子供给自己的小厨房。以至于到最后,我院子里的所有丫鬟妈妈都心生不满,十几个人各自托了关系转去别的主子那里当差。没能转走的三五个丫鬟也是日夜不忿,根本不拿我当主子了,差遣她们一回难如登天,我没了办法只好亲自动手做里里外外的大蓄计,挑水洒扫,缝补浆洗……”

“什么?!”最恨刁奴的汤嬷嬷听说了这番话又炸毛了,“那群混账东西,一个个卖身给罗府领着罗府的月例,连身家性命都是主子所赐,她们竟敢如此昧心欺主!良心真是让狗给吃了!三小姐你怎么不去找老太太告状呢?”

夏暖燕垂头拭着泪回答:“我原本想去央求老祖宗,告诉她我院里人手不够,请她做主把之前走掉的十几个丫鬟妈妈调回我那儿。可是我突然听见剩下的那几个丫鬟羡慕地提起走得那些人,说她们那些人不是去了三舅舅的梅姨娘那边,就是去了二姐新得的苏眉院里……”

“苏眉院?”汤嬷嬷皱眉,“二小姐夏时把苏眉院占了,我竟不知!”

这几年二小姐渐渐长大,出落得标致动人,气质优雅大方,加上她的二房嫡长女身份,任谁都能看得出她的前途无可限量,二太太也忍不住把二小姐宠的没边儿。几年下来,只因为二小姐嚷嚷着自己的院子太小,东西都塞不下,二太太以浴房、书房、琴房、舞房等等的名义,把罗府不少的空置院落都装修一新后拨给二小姐用。

当二小姐的院子增加到八个的时候,老太太也忍不住说了二太太一句,不带这么惯孩子的,将来孩子嫁了人到了夫家,也就一个院子几间屋子,这样大的落差会让她感觉自己受了委屈,反而对孩子不好。

二太太立刻把二小姐叫来给老太太倒茶捶腿,哄老太太说,常言道,穷养儿子,富养女儿,女儿本来就该娇惯着。咱们家琼姐儿将来是要进宫伺候皇上的,如今她已经是十二岁的大人了,初经也有了,咱们罗府还能留她几年?那些院子她还能住几年?老祖宗,你对自己的亲孙女可要比对“老外”好一点,让两者区分开才行啊!

“老外”当然指的就是夏暖燕了。一则,夏暖燕是罗家的外姓小辈。二则,罗府当年的主母是“两头大”的情况,老爷罗杜仲娶的是成都柴府的一对姐妹花,两姐妹都是正妻,不分大小。柴大小姐,也就是夏暖燕的亲外祖母、已故的大老太太,生了大房的罗川柏和女儿罗川芎;柴二小姐,也就是夏暖燕的姨祖母、如今的老太太,生了二房的罗川谷和三房的罗川朴。

柴大小姐和柴二小姐虽然是一个娘生的亲姐妹,当年为了争夺夫君的宠爱也翻了脸,像敌人一样互相仇视。后来老爷罗杜仲患心疾猝死,这一对姐妹花才重归于好,但到底有了不能消弭的隔阂,再也回不到从前。三年前,大老太太也病逝了,老太太就成了罗东府唯一的直系尊长,地位崇高,仅次于凌驾于罗东府、罗西府、京城罗府之上的老太爷罗脉通。

稀奇的是,夏暖燕的亲外祖母不只不疼爱女儿罗川芎,还把外孙女夏暖燕当累赘一样丢去了农庄上寄养;反而是身为夏暖燕姨祖母的老太太,要疼惜罗川芎母女更多一些。虽然跟姨奶奶亲生的二房三房相比仍有一定的距离,但是在这个人走茶凉的冷冰冰的罗府里,连续失去了两个至亲长辈的罗川芎母女还能立足,还能一人分一个院子领一份公中的月例,还没有跟世家大族的上层社交圈子彻底脱节,依仗的都是老太太这一把保护伞。

前世的时候,每次分钱分东西,大房二房三房往往都会“一时大意”把罗川芎母女忽略了,老太太就会多过问一句,让他们突然“恍然大悟”地想起来。每次有老太太出席的名流宴会,她也总记得给待字闺中的夏暖燕留一个座位,看看有没有哪家的夫人公子相中这个漂亮女孩,来打听夏暖燕的家世背景或生辰八字。

虽然每次宴会上,都有不少人相中夏暖燕的美丽脸蛋,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相中她的庶女加弃女的身份,以及从小的成长环境,再一听老太太得寸进尺地开玩笑说,看在两家是世交的情分上,就让我家逸姐儿给你家峰哥儿当个正妻吧!

弄清楚了夏暖燕的身世,正要打退堂鼓的人立刻就张口结舌了,心道,罗老太在开玩笑吧!我就是把她娶回家当个贵妾,还要掂量一下她在农庄上长大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不光彩的事迹。我家峰哥儿将来可是要世袭伯爵的小爵爷,呀呀呀!我就是猪油蒙了心眼、失心疯、鬼上身,也不能答应这么一门坑人的亲事啊!

所以前世的时候,尽管老太太很想让夏暖燕融入清贵的世家社交圈,进而嫁个世家子弟当个正妻,但是罗府的光彩门第、老太太的尊长面子都不能为夏暖燕镀上一层金。

兜兜转转地十几年下来,直到夏暖燕前世被害死的时候,她仍然是那个八仙桌上的老九,仍然不能成为千金小姐中的一员,仍然要被宁王府的古嫔指着鼻子骂“有娘生没娘养”,无数次地重提她是“乡下的农庄上养大的”,“污秽事儿见得多了”,殊不知农庄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们,不知比这些锦衣玉食的上等人干净多少倍。假如她那襁褓中的女儿能长大成人,她的女儿仍然会被人继续戳着脊梁骨说三道四,将来议亲的时候仍然比朱权其他的女儿低了一等。

今世重生,夏暖燕已经想好,无论自己将来嫁进什么样的门第,都一定不要再带着前世的“庶女”和“弃女”的标签走进夫家的大门。她要用自己的办法洗去身世上的污点,用一个光彩照人的新面孔重新出现在世人的眼前,京城夏家没能给她的身份地位,假以时日,她会让另一个比夏家尊贵百倍的家族双手奉送给她。

夏暖燕擦了擦眼泪,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听说,苏眉院曾是三舅舅的第一位妻子的宅院,她去世之后,三舅舅就一直都把苏眉院锁着,打算等二表哥长大了给他当书房用,只是两年前三舅舅全家都去了北方做生意,苏眉院就一直空置着。至于二姐夏时住进了苏眉院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听我院子里剩下的那几个丫鬟议论说,西跨院的将近十个丫鬟妈妈都去了苏眉院当差。我还听她们说,只因二姐喜欢上了苏眉院的一片苏眉花海,这才央求着二舅母把苏眉院的钥匙给了她。”

汤嬷嬷听得一阵沉默,最后叹口气道:“唉,二太太宠二小姐真是宠得上了天!不过我相信,就算二小姐年幼不懂事,二太太却是公私分明的当家主母。什么东西能动,什么东西是禁忌,二太太的心中都是有数的,绝对不会一声不吭地把三房的庭院占下。想必是二房已经和三房打过招呼,这才暂借去住上几个月,等二小姐赏够了那些苏眉花搬走了,三老爷他们正好从北方回来,这倒也不影响什么。”

夏暖燕信服地点了点头,说道:“嬷嬷说的很有道理,一定是这样的,二舅母一向公私分明,友爱家人。”

汤嬷嬷转而又安慰她:“三小姐你别把那些下人的事放在心上,二小姐虽然娇惯一些,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待人是极好的。我估摸着,她肯定不知道那些下人是你院子里的人,所以才留用了她们,回头等我跟二小姐说一说,让她把西跨院原来的下人全都换给你,再请老太太把西跨院重新清理一遍,还你一个一模一样的院子,好不好?”

夏暖燕露在面纱外的眼睛闪动着一种近似惶恐的水光,连连摆手推辞道:“不,求嬷嬷千万不要去找二姐!”

“为什么?”汤嬷嬷挑眉,“二小姐很好说话的,三小姐你不必不安。”

夏暖燕垂头,用羞愧的语气断断续续地说道:“据我院子里的几个丫鬟说,在苏眉院那边不只有丰盛的公饭,主子用膳时胃口也小,不像我,每天半夜送来的两碗菜一碗饭我都吃的一滴不剩。在苏眉院那边,一桌子一桌子的山珍海味,主子略略动两筷子就赏给下人吃……平时更是赏赐不断,每月几十匹的锦缎花绸往屋子里搬,只要是入不了主子眼睛的颜色或者花色,就一股脑儿地赏给下人做衣裳……银子铜钱的更不在话下,几天下来就把荷包装个半满,挂在腰间叮当作响,好听极了……丫鬟们还说,新的主子比起我这个穷酸小气的农家女,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汤嬷嬷双手又是一阵刺痒,一边抓挠一边发火道:“那些蹄子平日里只会说三道四,不好好地伺候主子,却在那里嚼主子的舌根,真是可恶X头我去揭了她们的皮,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对三小姐不敬!”

夏暖燕又摆手阻止道:“嬷嬷不要跟她们一般见识了,就饶了她们吧。好歹她们也服侍过我一场,我来道观之前就连累她们吃了苦头,我‘死’之后,我院里的丫鬟定然都去了别的院里当差,有了新的主人,我回家后也不便召她们重新伺候我,间接去拆散人家主仆。”

汤嬷嬷想一想,答应道:“那就不要从前那群白眼狼了,我叫人去青草牛市采买些新的给三小姐挑一挑,找几个可心儿的伺候你的起居。”

夏暖燕还是拒绝:“外面新采买的丫鬟也是不知根底、不知脾性的,彼此磨合起来都要多费精力。我固然是满腔热忱地对人,但就算我把一两多银子的月例全部赠人,也换不来一颗真心,最后反而沦为他人的笑柄,白白伤心一场。因此,我想请嬷嬷做个主,就不要往西跨院送新的丫鬟了吧,我平日里喜欢安静,也用不着人伺候,有一个蝉衣已经足够了。”

汤嬷嬷听她说得可怜,连忙安慰道:“三小姐你莫伤心,前段时间,老太太请天机子齐玄余大师给你批过命,大师说你将来贵不可言,能嫁个很好的门第,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你别把那些势利小人的话往心里去,不如这样,挑选下人的事先缓一缓,等老太太给你讨回那四百两银子再谈不迟。还有你刚刚不是说,有道观里的姑子也想给你做丫鬟?刚才那个……叫什么桂枝桂花的那个?”

“她叫槐花,今年十七岁,”夏暖燕徐徐说道,“虽然我对她不熟悉,但她对我倒是颇恭敬,差遣起来也颇顺手,每次我吩咐了什么事她都立刻跑着去办,与我从前的几个丫鬟大大不同,经常是我连说几遍她们都充耳不闻。而且,我并没许诺一定可以带她走,她也不十分在意,只说让我帮她问问,不行再另做打算。”

汤嬷嬷听得连连点头,当即拍掌道:“如此看来,还是她们出家人的性情淳朴,不像家里的一些小丫头片子,成日里只知道往脸上擦胭脂戴花的,满肚子都是歪心眼子。既然如此,我就擅自做一回主,只要是三小姐在道观里相中的姑子,都可以带回家去,还了俗给三小姐做丫鬟。”

夏暖燕由衷地感激道:“多谢嬷嬷见怜,身边的人贴心一些,会让我省去不少烦恼。”

“老奴经常对底下的奴才说,罗家的主子都是最好的主子,我们这些奴才是走了大运才摊上这样的好主子。当奴才的忠心是第一位的,人笨些、懒些、贪财些,当主子都能睁只眼闭只眼,不跟他们计较;可要是有奴才不把主子当回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就是自己砸碎了饭碗,没脸再吃主子赏的这口饭了。”汤嬷嬷的话锋一转,盯着夏暖燕的眼睛,略带严厉地说,“我打算立即启程回罗府,向老太太回禀三小姐这里的事,再把四小姐带来道观给你赔罪。可刚刚三小姐说的话实在把我吓到了,什么梦见竹哥儿会死之类的,这些胡话回了家可不许再提起来了!”

夏暖燕迟疑地点点头,口上答应道:“我记下了,嬷嬷。”

“那么,这一套衣服我就原样拿回去了,胭脂水粉也不给三小姐留了,统统拿回去让九姑给验一验,看看都是些什么名堂。”说到这里,汤嬷嬷一阵痛心,原本纯真活泼的四小姐什么时候学会摆弄毒药了呢?

夏暖燕抱歉地说:“都是我惹的祸,现在让嬷嬷也备受痒粉的煎熬,还要连夜赶路,这样来来回回让嬷嬷跑上四趟,暖燕心中实在不安。”说着她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递给汤嬷嬷说,“我偶然在书上看了一个方子,试着做了四个避免晕车和消除疲劳的药丸,本来打算路上和嬷嬷一起用的。如今我还要在道观留上两日,正好再多做几个,就请嬷嬷不要嫌弃此药粗陋,随便吃一吃解乏。”

汤嬷嬷双手接过,笑道:“三小姐真是细心,那我就愧领了。”虽然感谢三小姐的心意,但心底仍是有些不以为然的,觉得三小姐一个孝子做的药丸能有什么功效,不过就当成几粒糖豆子吃吧。

夏暖燕想一想,又嘱咐道:“我记得书上书说过,此药含服效果最佳,嬷嬷不用喝水咽下去也不用嚼碎,过一会儿它就自己化了。”

“好,我记下了,”汤嬷嬷也反过头来嘱咐她,“三小姐你且安心休息,手上的痒尽量忍着别乱抓,抓破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回家去问问九姑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止痒。最迟后天早上,我必定回来接三小姐,请三小姐耐心等候。”说着告辞出门。

夏暖燕送到院门口,优雅地挥一挥帕子,脆声道:“那嬷嬷你慢走,一路顺风!”

看到汤嬷嬷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夏暖燕一把抓下面纱,轻笑着吩咐道:“蝉衣,咱们明天早上就要离开道观了,我要去跟真珠姐姐说几句体己话,你和槐花快把咱们的行李装好,再打点一些路上吃的点心和红果茶,别忘了稍带着一个铺在车上的褥子,否则连续几个时辰的车马颠簸可有得你们受的。”

※※※

清晨,高绝弃舟登岸。水中倒映着秦淮河岸边的飞檐漏窗,画舫凌波,虽然现在气候寒冷,但是婀娜多姿的杨柳依然随着晓风飘舞,形成极富有水乡特色的小桥野渡。转过小桥,在浓密的枝条的掩映下,一排红色的屋宇隐约可见,这是整个饮马镇仅有的一座红色建筑。

高绝熟门熟路地走进这座庄园,径直往正堂的大厅而去。

这座庄园依山而建,占地并不广大,但是飞檐之下气象恢弘,格调天成。而且,恢弘大气的屋宇也不是最吸引人的地方,最吸引人的是整个庄园的地面铺满了沿海沙滩上才能见到的白色细沙,看来别有一番风味,与庄园中的各种花草树木相映成趣。

高绝穿过大厅,再走出曲廊,又是一重院落,院中寂静没有人声。北面的偏厅门窗紧闭,却隐隐有酒香透出,秋风带过了厅前的几片花叶。

“老高,接酒!”

话音刚落,偏厅的花窗弹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直冲着高绝的头部飞来。高绝耷拉着眼皮不抬头,只是湛湛地侧身避开,然后那黑漆漆的东西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没有阻碍地落在地上,“啪”地一声碎裂成几十片,醇香的味道飘满整个中庭。

廖之远眼看着那一坛九年陈酿的嘉兴老酒祭给了土地公公,火冒三丈地扒住窗框大吼:“不是让你接住吗?你这头不解风情的蠢驴!”

高绝耷拉着眼皮走进偏厅,坐到桌案边抓起一坛喝到一半的酒,仰头就往嘴里浇。说是“浇”,是因为那只抓着酒坛倒酒的大手倒得很急迫,大部分的酒没有送进嘴里,而是浇上了冒着青碴胡须的下巴上。半坛佳酿好酒,高绝三两口就喝完了,也只喝到了三两口,其余的酒浆全部奉送给了一身黑缎圆领的长襟袍服。

把空坛子从打开的窗户中丢出去,高绝也把自己整个人往榻上一丢,面朝向里侧的墙壁,进入了假寐的状态。

廖之远原本正斜倚在窗框上,诧异地端详着眼前这个“比平常最让人讨厌的时候更加让人讨厌”的高绝,不明白他怎么挂着一脸的“有人欠了我一万两”的暴躁神情。话说话说,自己上次好像真的欠了他一百两银子的酒钱……廖之远的猫眼骨碌一转,心虚地瞄了一眼高绝,糟了糟了,他不是来讨账的吧?老高啊,咱们大家可都是过命的交情,差点儿没拜把子的好兄弟,不用把帐算得这么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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