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4章 桃木棺材
青山绿水，飞檐直上就是青山。
道观是为方外之地，观中清幽，仿佛时辰也变得漫长。
宋如是用了午膳，便被张婆子引到厢房去小憩。
那厢房背靠池塘，偶尔听到池鱼跃出水面的声响，又有风吹树叶的声音，恍惚间听着，像是雨声。
榻上铺着靛青色的被褥，像是新晒过的被褥，闻起来有股阳光的味道，床榻案几上又放着个造型古朴的香炉。
宋如是隐约听着风声，不由疑心外头下了雨，她翻身向外，屋里开着高窗，外头天色明亮，并不像是下雨的模样。
观中幽静，宋如是朦朦胧胧间，忽听门响，她于是起身去瞧，却是一身儿葱心儿绿的穿云进了屋。
“娘子，那婆子已经找到了。”穿云低声道。
宋如是看着穿云，像是瞧见了一棵葱——一棵高壮挺拔的葱，“那话你可告诉了那婆子？”
穿云点了点头，“都已全部说与她听了。”
“春花呢？”宋如是又问道。
“方才去书局了。”穿云道。
“那只看今夜了。”
屋中又恢复了静谧，正午头上特有的静谧。
一处院落，隐有啜泣声。
黄丫头跪在灵前，双眼哭的似是核桃一般，她身上换上了素白的衣裳，发间全无钗环，只在鬓边簪着一朵小小的绢花。
“笃笃笃……”拍门声渐起。
黄丫头掏出帕子，擦着眼角开了院门，谁知院门外竟搁着一口棺材，四块儿半，十大块儿的棺材。
大头顶端书“福”，前端小头写“寿”，棺盖板上用红纸书写“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姑娘且把门开开，让小的们把棺材抬进去。”冷不丁的从那棺材后头探出个歪眉斜眼的酗计，倒把黄丫头吓了一跳。
“奴婢家里头没有买棺材……”黄丫头看那酗计身穿黑色短打，生得歪眉斜眼，偏偏皮肤白得瘆人，看起来竟有几分死气，“许是搞错了。”
黄丫头扶着门板要关门，那酗计却上前抵住门，口中又说道：“咱们做的就是棺材买卖，平素上门送货，也都是仔细查看过几遍的，断然不会送错了地方。”
黄丫头看那酗计一张口就露出一口黑黄的牙，于是心里头越发的害怕起来，只口中说道：“定是错了，奴婢家里头虽然死了人，但棺材板儿是早就备下的。”她看着酗计凑近的脸庞，口中又慌张道：“你们快些走吧，不然奴婢可要喊人了。”
“姑娘这话什么意思？”这酗计模样丑陋，说话间眉毛眼睛挤在一处，无端端的看得人害怕，“姑娘买了棺材，小的上门送货，这笔买卖就结了，姑娘还是快些让小的把棺材送进来，莫要为难小的们了。”
黄丫头听到这话，再探头去看，果然那棺材边儿上还立着两个酗计，也是穿着黑色短打，模样都不大好看，无端端的带着凶相。
黄丫头又要关门，那酗计却先她一步，只把门使力推开，黄丫头是个女子，哪里有什么力气，于是登时被推到一旁。
院门大开，四人抬的棺材进了门，这三五板儿的棺材搁在院子中间，这院子便显得逼仄起来。
黄丫头眼睁睁的看着棺材进门，她心头狂跳，只觉得心中发慌，像是要出事。她又去看那酗计，只见他身上的黑衣黑的瘆人，一张脸又白的瘆人。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些把棺材抬出去！”黄丫头靠门惊慌道。
“姑娘莫要为难小的。”那歪眉斜眼的酗计冲着黄丫头行了一礼，几人便鱼贯出了院门。
四道黑影，带着丧气，出了巷子口，那厢巷子里站着个小乞丐，小乞丐瞧见几人出来，便端着碗乞讨。
那歪眉斜眼的酗计口中没好气的说道：“都是出来讨饭吃的，好歹你这小子长的还算周正，竟然跟着小的讨钱，实在可笑可笑。”
酗计说话间推了小乞丐一把，只同着那几人一同去了，黑衣黑衫很快就隐没在街坊之中。
小乞丐吃了话头，倒也不恼，身为乞丐做的本就是最下贱的勾当。这大街小巷，穷人富人，又有谁人能够瞧得起乞丐。
小乞丐苦笑一声，又立在墙根儿底下，只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行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便是连着几岁大的小乞丐为的不也是一口吃的，若是得了一个两个大钱，那便是走了大运的。
小乞丐平时吃惯了话头，其实挨打的时候也是有的，若是没个眼力件儿，惹上了不该惹得人，平白无故的挨上一顿打，那也只有生生受着的道理。
小乞丐看着路人的脸色，好不容易瞧见个面色和善的，那人方才进了巷子，他便上前扯住了那人的衣袖，“郎君行行好，且赏小的一口吃的罢，小的一日没有吃东西了。”
那人看了小乞丐一眼，本不愿搭理，但见这小乞丐模样乖巧，便从袖袋中摸出几个大钱，随手递给了小乞丐。
“郎君这般好心，以后定然能够骑大马，做大官。”小乞丐心里头一高兴，讨巧的话便张口就来，“小的瞧着郎君像是个读书人，日后定然能够骑大马，做大官。”
那人扯了扯嘴角，口中轻声道：“你且去罢。”
小乞丐应了一声，只跟着那郎君走了几步，两人一前一后，这巷子口统共也就这么两人。
小乞丐跟着那人到了家门口，突地开口道：“郎君家里头可是死了人？”
那人蓦然回头看着小乞丐，面上不可置信道：“你如何知晓？”
“方才小的瞧见有人送棺材上门。”小乞丐说道：“那几个人穿着黑衣裳，抬着一口桃木棺材上了门，小的跟那几人讨钱，他们非但不给，反倒是骂了小的一顿。”
“桃木棺材铺？”那人皱眉道。
“可不就是桃木的棺材。”小乞丐笑道：“小的自打记事的时候，便是镇日里四处乞讨，冬日虽然难熬，但等过了春，那城外桃林便开着桃花，小的日日呆在桃林里，饿了就吃桃花，渴了还吃桃花，等到最后，拉的屎也都是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