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价钱

想通了这一点,徐敏达简直要感谢面前这个中年人了,他嘴角噙着笑,回道:“令爱对我来说是这世间至宝。比起令爱来,一切富贵都于我如浮云。既然丞相大人有所顾虑,那在下这就回去,从徐府中脱离开来。”

慕容睿见徐敏达想都没想就答应得这样快,一时有些矛盾,一方面是觉得这人对女儿倒还是有几分真心,为了女儿放弃富贵也这样干脆利落;一方面又有些担心女儿之后跟着他会不会吃苦,毕竟此人这么轻松就放弃了大好的前程,别是个只贪美色,不求上进的人吧?

慕容睿对慕容婧不管不问十余年,就在一炷香之前还把慕容婧当成棋子一样地看待,为自己的官途造势,博得好名声,到了一炷香之后,慕容睿又一转脸扮起慈父来了。就连徐敏达都替他觉得不好意思,但是慕容睿本人对这点毫无所觉——他生来就是慕容家的嫡子,年少成名,小小年纪就考取了解元,一路做官顺风顺水,并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所以也就养成了慕容睿极为自私、浑不管他人死活的性格。

对女儿的担心也就仅仅持续了一刻,慕容睿就觉得自己已经尽到了作为一个好父亲的职责——毕竟他都已经为慕容婧担心过了不是么?

慕容睿道:“那本相就等着徐公子的佳音了。”——从徐家脱离之后,再来谈儿女亲事,否则免谈。

徐敏达拱手行礼,知道丞相大人这算是变相地答应了自己的求亲,想到这点,徐敏达的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在下一定不会让丞相大人失望的。”

男人在前院各得所求,宾主径地散了场。

徐敏达前脚被送出了门,后脚老夫人那里就得到了消息:“老太太,大老爷是着人把徐公子客客气气送出门的。”

送出门?!

还客客气气的?!

在老夫人心中,像徐敏达这样的无耻之徒,不把他乱棍打出去就已经是给定武侯府面子了,大儿子怎么还会客客气气地着人把人送出去?

老夫人越想越觉得不安,但是又怕自己露了神色,累得孙女儿也担心起来,于是只是道:“去给你们老爷传话,就说我有事情要问他。”

“是。”下人恭恭敬敬地领命而去。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慕容婧反而没有什么紧张的感觉了,她觉得命运仿佛是与她开了一个无常的玩笑,给她以重生的希望,但是又无情地剥夺她的希望,让她一次次地重复上一世的惨状,她依然没能救下母亲,而且兜兜转转了一大圈,竟然还是要嫁给徐敏达了。

慕容婧不知道命运是不是不可抗拒的,上一世发生的事情是不是不管她做了什么都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一想到自己所有的努力其实可能都是徒劳无功,慕容婧的心里不能说是不沮丧的。

可是她就算是拼却了这条性命,也不会再让张姨娘扶正,就算是老天的意思,慕容婧也要为了娘亲,拧了这天意!

这样想着,慕容婧的心中又燃起无穷的斗志来,她自己如何,又何足惜呢?她这一生原本就早早没有什么指望了,重活一次也只不过是为了替娘亲出这一口恶气,顺便保护外祖家罢了。

想到外祖家,慕容婧不期然又想起一个人来,徐子晋。

这个风姿绝艳的少年本来应该是夭折在他十六岁时的这一年的,慕容婧之前曾经派人打听过,定武侯府世子今年正好就是十六岁。只要徐子晋在今年不死,是不是就证明,命运其实并不是不可扭转的?

头一次,慕容婧对徐子晋的命运关注了起来,他已经不再单单是一个不相关的人,慕容婧觉得他仿佛在冥冥之中成为了自己的同盟,可以一同抗衡拨弄命运丝线的那只手。

不过慕容婧这样的一走神,落在老夫人眼中就变成了小女孩儿对自己亲事的恐惧,又不敢对自己说的表现。

老夫人心疼大孙女儿的懂事,连带着对惹出事情来的二孙女儿也生出不满来。要不是为了救那个魔星,一向安静的大孙女儿又怎么会撞见外男?从而惹出这么多事情来?

慕容睿来的很快,不一会儿就有丫鬟来禀报说大老爷已经到了门口。

慕容婧起身:“祖母要和父亲说话,孙女儿再待在这里就不合适了。孙女儿这就告退了。”

“婧姐儿不用走,我倒要看看,你老子在闺女面前还有脸答应那个混小子的提亲么?”老夫人在盛怒之中完全没想给儿子留面子,想也没想就把慕容婧留了下来。

慕容婧无法,她对祖母一会儿教训父亲的场景一点都不感兴趣,可是又不能明着违背祖母的意思,只能坐了下来。

慕容睿一进门就发现了女儿也在母亲这里,他刚刚把女儿卖了个好价钱,此时乍一见到慕容婧,到底有些心虚,给女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出去。

老夫人一见慕容睿在她眼皮子底下还敢赶孙女儿走,更是生气:“孩子是我让她留下来的!就要看看你这个做爹爹的是怎么对她的!婧姐儿母亲是不在了,可是我这个祖母还活着呢!”

“母亲息怒。婧姐儿是儿子的血脉,儿子自然只有为婧姐儿着想的。”

老夫人把茶盏扔到了慕容睿脚边,茶盏碎了一地,碎瓷片崩得四处都是:“老婆子我还没有死呢!婧姐儿要嫁给谁,必须要我点头才行!”

慕容睿知道母亲的脾气,也不动气,仍是好模好样地说:“母亲说的是,婧姐儿的婚事定是要您老人家拿主意的。”丞相大人话说的恭敬,就是不说今天的事情结果是什么。

“你是翅膀硬了,欺我老婆子是管不了你了么?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把婧姐儿嫁给徐家的那个浑小子的!一个义子,还是白身,也想痴心妄想地求娶我们婧姐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老夫人是将军府的嫡幺女,性子本来就爆烈。老人家本来以为自己的脾气已经被漫长的岁月磨平了,但是一遇到事情,那种激烈的脾性还是显露了出来。

慕容睿这个做儿子的,明显对母亲的脾气也拿捏得很清楚,也不解释:“母亲要是气坏了身子,就是儿子的罪过了。还请母亲缓缓再骂儿子。”

老夫人的拐杖在地上跺得“咚咚”作响:“你今天就当着我们娘俩,给我们一个说法!”

“母亲想要什么说法呢?”一个故意装傻。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一个死咬不放。

慕容婧看着祖母为了自己跟父亲针锋相对,竟然有了一种荒谬的感觉,这明明是她的终身大事,而她却如同一个局外人一般在这里袖手旁观。

老夫人一声比一声高:“婧姐儿是你闺女,你这个做老子的有没有问过婧姐儿的意思?有没有问问婧姐儿愿不愿意?”

慕容丞相声音沉稳,不见丝毫火气,跟老夫人的气急败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终身大事,哪能由婧姐儿一个孝子定夺?”

“父母之命?你还知道她是你的骨肉?!这孩子自从回来那日起,你可多看过她一眼?慕容府尊贵的嫡小姐,倒是被一个姨娘欺负到了头上,你可替婧姐儿说过一句话?要不是你纵着,张氏一个姨娘哪来的这样大的胆子?!就算婧姐儿她娘有那些旧事,你心中不平,可是孩子何辜?”老夫人越说越气,悲从中来,说到最后竟然控住不住情绪,哽咽了起来。她一直觉得对不起大儿媳妇,所以对颜清荷唯一的骨肉也格外地优容。

慕容婧听到老夫人的话却一愣,旧事?什么旧事?她一直以为母亲与父亲闹翻是因为外祖颜家被贬一事,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隐情么?

老夫人说到旧事的时候,慕容睿心里也是一突,视线下意识地就向慕容婧站的方向偏了过去,转到一半又被他自己生生截了回来——不能让婧姐儿注意到这句话,所以不能做出反常的举动。

因为母亲失口提起了那件旧事,慕容睿觉得十分头疼,他也没有耐心再陪着老夫人继续胡搅蛮缠下去了,于是再一张口的时候就下了狠药:“母亲,当时在东庆寺,婧姐儿是怎么跟徐家公子撞到一起的?两人又怎么会落到湖中?就算咱们有心遮掩,可是婧姐儿与陌生男子一同落水,衣衫尽湿,定武侯世子可是亲眼看见的。母亲别觉得儿子说话不好听,出了这样的事情,婧姐儿还有什么清誉可言?人家现在就咬死了这点,上门求娶,儿子能有什么办法?便是徐家不来求娶,婧姐儿难道还能嫁给别人么?婧姐儿要是不想嫁也可以,那就绞了头发去庙里做姑子吧,家中也会供奉她一辈子的!”

老夫人就是怕这一点,当时在东庆寺的事情,虽然慕容家这边尽力遮掩了,可是当时又不是只有慕容家的人在场,定武侯府的世子也在当场。有一个这样身份的人在,就让慕容家想封口都无处下手。后来徐家没了消息,老夫人本来还觉得大孙女儿逃过一劫,没想到徐家回去只是歇了几天,这就上来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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