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交锋

慕容婧正在暗自诧异之时,徐子晋听到了女子的脚步声,转过身来,看到了自己在等的人,嘴角微微勾起,遥遥地冲着慕容婧一行礼:“是在下派阿瓜请慕容姑娘过来的,还请姑娘不要怪罪。”阿瓜大概就是刚刚那个小沙弥的名字了。

慕容婧闻言一挑眉,也遥遥回礼,声音温软,说出来的话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不知公子这样大费周章地把我叫来,所为何事?祖母与幼妹还在等着我呢。”慕容婧没有回应徐子晋的道歉,而是直截了当地问起徐子晋的用意来了,大有“有事快说,说完快走”的意思在里面。

不知为何,慕容婧在面对徐子晋的时候总有一种本能的戒备——这个温文的男子绝对不像他表面表现出来的这般无害。

徐子晋从慕容婧的语气中捕捉到了她的不耐烦,也从慕容婧离自己的距离中察觉到了她的戒备。

呵,还是恼了么?

不过徐子晋也不是很在意慕容婧恼不恼,要不是看在师兄颜瞬清的面子上,徐子晋今日也不会多此一举刻意提醒她:“慕容姑娘是跟老夫人来游玩的么?今日寺中恐怕会有不豫之事,还请姑娘速速带家人离去。”

慕容婧一愣,脑海中电光火石地闪过那两位妇人的话,脱口而出:“你们要在东庆寺中刺杀章副指挥使?”

徐子晋瞳孔一缩,继而目带赞赏地看了慕容婧一眼,这小丫头看来也不想自己想象的那样愚笨么。

慕容婧看懂了徐子晋投过来的目光,知道自己是猜对了,短短一瞬,慕容婧心里闪过好几个问题:他们为什么要杀章武?为什么要选在这个地方动手?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一行人也在东庆寺的?但是这些问题都被慕容婧依次按捺下去了——这样大的事情,徐子晋肯提醒自己一句已经是他仁至义尽了,再问旁的细节他恐怕也不会说的。

只是有一件事,慕容婧不得不问:“我表哥今日也在寺中么?”

如果说刚才慕容婧猜中了徐子晋东庆寺一行的目的,已经让徐子晋很惊讶了,那么现在慕容婧问出了这句话则真正地让徐子晋对她刮目相看起来。

徐子晋知道崇都之中的那些世家千金都是什么样子的,要是那些娇滴滴的闺秀听到了自己将要杀人的消息,她们要么是被吓得两股战战,花容失色;要么是故作正义地斥责他怎么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佛祖眼皮子底下杀人。

慕容婧的表现,两者皆非。

这位慕容家的大小姐好像只是平静淡漠地接受了这件事,然后单单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在这个时候,问这句话,表面上是问颜瞬清在不在这里,但是实际上是问杀人者会是谁,会不会是由颜瞬清来动手。

慕容婧不过才十四岁的年纪,本应是养在暖房里的花儿,她经历过什么,才能历练出这样一副见惯了生死、杀伐决断的样子?

徐子晋看向慕容婧的目光添了一丝好奇,目光变换了几次,终于开口回答道:“师兄手上从未沾过不该杀之人的血。”好像是回答了慕容婧,却又什么都没说。

慕容婧没好气地瞪了徐子晋一眼,这人的嘴巴比蚌壳还紧,得他一句准话难如登天。

只是自从颜家一别,表哥就杳无音讯,慕容婧已经整整两旬没有表哥颜瞬清的任何消息了,血脉相连的亲人,生死不知,让她怎么能不心焦?

徐子晋是慕容婧唯一知道的跟颜瞬清有联系的人,她不问徐子晋还能问谁呢?可谁能料到徐子晋竟然这样难缠,她问了几次都是一无所获。

慕容婧这样想着,心里就有火拱了上来,她迈步逼近了徐子晋,近得几乎要贴上男子的胸膛才停了下来,抬眼迎上徐子晋的视线,咬着牙,一字一顿:“徐公子,我是我表哥的妹妹,不是你们要提防的什么人。你何苦这样戒备一个弱女子?”

两人的视线对上,没有什么缠绵的欲说还羞,倒像是狮与豹的角力,狼与虎的交锋,视线交错之间,徐子晋甚至听到了刀锋出鞘前的嗡鸣。

明明外表素雅如兰、纯稚如鹿,这一刻的慕容婧却给了徐子晋一种错觉,他觉得自己窥见了这华美皮相之下凶猛如豹的灵魂的一角。面前的绝色姑娘像是一柄即将出鞘的刀,在日光下闪过一线锋锐的光,徐子晋几乎被慕容婧身上瞬间迸发的光芒闪得恍了神。

这、可、真、的、有、意、思、了。

徐子晋低笑了起来,一开始只是弯了眼角,可这笑意抑制不住地从眉梢蔓延到嘴角。而后,徐子晋笑出了声,他握拳抵住了嘴,男子清朗的笑声在竹林里面回荡着。不远处的竹枝好像也在回应徐子晋的笑声,椅了几下。

慕容婧被徐子晋笑得莫名其妙,觉得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公子笑什么?”她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像极了一只炸毛的猫,简直要伸出小爪子挠上这个可恶的男人几下了。

徐子晋笑出了眼泪,乌沉沉的眸子在泪光的浸润下更显得流光溢彩。

慕容婧看着徐子晋那双眸子里面划过的异彩,心中一跳,忙移开了视线,没好气地在腹诽着:一个大男人,长得这么妖孽做什么?

徐子晋忍住笑,想伸出手去摸摸慕容婧的头,给这只“小猫”顺顺毛,不过好在徐子晋还有几分理智,及时地管住了自己的手,没有这样去做。

上一世,慕容婧除了与夫君徐敏达相处过之外,没有与旁的非亲族的男子接触过的经验。徐子晋应该算是这一世慕容婧主动接触的第一个陌生男人。

慕容婧被徐子晋含笑的眼睛带着戏谑一看,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激愤之下站得离徐子晋太近了。

太近了。

实在是太近了。

两个人几乎都要贴在一起了。

慕容婧惊醒一般蓦地退后一步,脸上立刻漫上了一层红晕,在瓷白的皮肤上如漫天红霞,刚才的气势也不见了,也不敢再跟徐子晋对视了,只有一张红菱檀口依旧倔强地问着颜瞬清的下落:“请公子告知我表哥究竟怎么了。”

徐子晋叹了一口气,他还没见过这样执着的丫头——不过这样的执着,也不令人讨厌就是了。可能连徐子晋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此时对慕容婧的态度微妙地改变了一点,不再是一味地推诿,而是愿意花时间向慕容婧解释了。

“慕容姑娘,不是在下不愿意告诉姑娘令兄的消息,实在是不能说,还请姑娘体谅。”话毕,徐子晋长揖到底,用动作表示了自己的诚意。

慕容婧见徐子晋这样,知道这后面一定有什么令他顾忌的事情,只不过自己不知道罢了。既然事出有因,那么自己逼得再紧也不会有什么用处了,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慕容婧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向徐子晋行了一个礼:“今日多谢徐公子的好意,我这就带祖母和幼妹回程。”

抛开别的不提,慕容婧是真心感激徐子晋把刺杀章武这件事情告诉她的,她这一行人中老的老,小的小,哪个都见不得血溅三尺、尸横遍野的景象。

徐子晋倒是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受了慕容婧的这一礼:“时间紧迫,还请姑娘速速离开吧。”

慕容婧点头,走了两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回转过身,从香囊中掏出了那枚宵禁通行令牌,递给徐子晋:“上次见面时忘了把此物还给公子,现在完璧归赵。”

两人上次在慕容府见面之时,徐子晋不知是忘了这档子事情还是忌讳慕容府中人多眼杂,总之,他当时没有向慕容婧提及通行令牌的事,于是这令牌就在慕容婧手中一直留到了今日。

徐子晋不料慕容婧竟然把这枚令牌随身带着,脸色一时有些古怪,但他也没有伸手去接,只道:“这令牌是用副指挥使的名字交换的。在下既是送出去了,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慕容姑娘还是把令牌收好吧,不要遗失了。”

徐子晋既然不要,自己就没有把好东西白白推出去的道理,有了这么一枚令牌,以后晚上出门也方便了许多。慕容婧心安理得地把令牌又收了回去:“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谢公子美意。”

慕容婧再三谢过了徐子晋,然后就离开了。

徐子晋等慕容婧已经走出了竹林,听不到自己这边的动静了,才轻哼了一声:“既然已经来了,何不现身?”

话音未落,疾风涌动,竹林中闪出了一个人影来。

来人动作迅如闪电,身法诡异地逼近了徐子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徐子晋压制住了——膝盖扣着徐子晋的膝盖,肩膀顶着徐子晋的肩膀,一只手制住了徐子晋的双臂,另一只手就掐在徐子晋的喉咙上。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徐子晋的四肢就被来人锁住,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套动作做完,被疾风带起的竹叶才飘飘悠悠落到了地上。

徐子晋看清楚了来人那张愤怒的脸,他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闲话家常一般地夸赞道:“义兄的功夫又长进了。弟佩服。”

来人正是徐敏达。

而徐敏达此时已经红了眼,根本没心情跟徐子晋客套,他压低了嗓子,在徐子晋耳旁警告道:“你离她远一点!”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