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门前迟行迹3

“闹攘攘，人催起，五更天气。

正寒冬，风凛冽，霜拂征衣。

更何人，效殷勤，寒温彼此。

随行的是寒月影，吆喝的是马声嘶。

似这般荒凉也，真个不如死！”

这曲子的最后一段唱完，那书生并未停下，而是继续反复唱着。魏忠贤没有再管，他摇椅晃地上了楼，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屋内的烛火未灭，但是却暗得很，烧了这么长时间，却也从未换过芯。如今昏暗闪烁的样子，显然是已经到了尽头。

魏忠贤盯着这烛火看了一会，最后被狂风拍打着窗户的声音惊醒。

他是个从不认输的人。

他也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相反，他可以大大方方地承认说，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他也并不觉得坏有什么错。

好坏都是人们自己设定出来的东西，你可以选择那样，我也可以选择自私地活着。

所以他放纵自己的欲望，虽身无分文而一掷千金；他被逼到走投无路也会逼妻卖女，只为了躲避债主让自己更好过；最后迫不得已也会釜底抽薪，自宫只为了走捷径爬到更高的位置上。

他借着魏朝搭上客氏，又借着客氏搭上朱由校。摇身一变成为了魏公公，又遇到了东林党。拉拢不成，便赶尽杀绝。

二十年的隐忍，换来那几年的富贵。

一夕之间颠覆。

可他一点也不后悔。

这一生，至少他也做了一切想要做的事情了。魏忠贤轻轻笑了笑，若要说后悔，那可能就是几个月前，他应该奋力一搏。

想当初，开夜宴，何等奢豪。想当初，势倾朝，谁人不敬？

如今寂寥慌店里，只好醉村醪。如今势去时衰也，零落如飘草。

魏忠贤看着窗外的寒月，终于叹了口气，转过身找到了一条布带。他踩着椅子，将布带搭上了房梁，慢慢将脖子伸了进去，然后一脚踢开了板凳。

外厢的歌声还在唱着，隐隐约约飘了进来。

“……似这般荒凉也，真个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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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奸已除，外敌尚在。”崇祯看着底下的一众朝臣，慢悠悠地开口道。“朕认为，目前最要紧的事情还是抗御强敌，收复辽东故土。朕预备召回孙承宗，给予任命。众爱卿以为如何？”

话音落了下来，众人皆面面相觑。

努尔哈赤是死了，可是皇太极——一个比其父更可怕的敌人上台了。说实话，其实到了皇太极的时候，当年努尔哈赤含恨起兵的那点事，其实早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权在握，只要继续坚持下去，就有可能能够逆转乾坤。

皇太极心中没有仇恨，他不急不躁，远比努尔哈赤更有耐心，也更有策略。

努尔哈赤行军之道简单粗暴，打仗占地擒拿俘虏当奴才使唤。可是皇太极却不同，他每每到一个地方，却尊重当地汉人，不乱杀人，礼待一切投诚的明朝官员，最重要的是，他确实是讲信用，不但不杀，还赏赐财务。

这样的人，无疑才是成大事之人。

不一会儿，刑部之中一人走出了队伍，朗声道：“启禀陛下，孙承宗确实是难得将才，收复辽东之计上也确实出了不少力气。只是他现在年事已高，已过了花甲之龄。这万里之遥，严寒之地，奔波又苦，怕是他再难承受住了。”

崇祯略一思索，点了点头。“爱卿说的确实有理。……那众爱卿觉得，还有谁可代？”

话音刚落地，兵部里又出来一人。“陛下，微臣窃以为孙承宗之功，全靠一人。”

“哦？”崇祯挑了挑眉，众人也都齐刷刷地看向了他。“何人？”

“袁崇焕。”

话音刚落，朝堂里立刻响起了一片喧哗。

“陛下，这‘全靠一人’的说法虽然有些夸张，可是袁崇焕确实是难得的将才。”钱龙锡站了出来，朗声道：“袁崇焕在先帝年间就早有作为，宁远大捷、宁锦大捷皆靠袁崇焕其人，他也是孙承宗最看重的后生啊！”

钱谦益也站了出来：“陛下，若要复辽，必用袁崇焕啊！”

“除袁崇焕外，便再无人了？”

“无人可出其右！”

见钱龙锡和钱谦益二人都如此极力为袁崇焕讲话，底下也立刻响起了一片附议声。

崇祯自然是早就听闻袁崇焕之名，此刻又见他在朝臣之中威望如此之高，也就满意地点了点头。“好，那就袁崇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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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夜幕总是来得格外的早，虽然并没有多么晚，可是在这个时候站在屋子里不点烛火，却也已经看不清屋子里站立着的人的脸庞。

一个男人站在窗前，遥遥地望着东北的方向，乳白色的月光打在他半边脸上，一般明一般暗。

若是注意得再细一些，才会看见男人身后还跪着一个沉默的男人。

那男人似乎是已经跪了有些时候，虽然他的姿态无比的恭敬，可是也透着十分的坚定。

良久，跪着的男人终于开了口：“爷，您必须下决心了。”

站在窗边的男人没有应答。

男人继续道：“主子已经退了一步，已经同意让您自己处理了。您也要体谅主子的用心，也退一步吧。”他语重心长地继续道，“更何况，主子现在正需要爷，爷自然应该速速归去。朝廷里的情形，您也不是不清楚。那惺帝已经任命了袁崇焕，直接成了督察院右都御史，这可是二品高官啊！主子说了，那惺帝一定是很喜欢袁崇焕的。不然也不会这一复用就直接从平民到了正二品，按常理的话怎么也应该要循序渐进啊！您难道忘了几个月前主子……”

“够了！”一声冷峻的喝声打断了他，窗边的男人逆着光转过身看着他，“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主子还让奴才给您转达一句话。”男人又道，“如果他们能为我所用，便留；若是不能，便杀。”

须臾的寂静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希望爷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男人站起了身，拍了拍跪的有些发麻的腿。“奴才先告退，等着爷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