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人心莫测(下)

见仇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阙元奎以为他被自己的问题难住了,想来是个好胜之人,怕他带着伤被自己气坏了身子,也不再卖弄,道:“算了算了,猜不到就算了,干嘛这副模样。”

仇徒看向他,心中的震惊还未散去。如果真是骗局,自己要如何才能救越宁呢?难道她已经中了圈套遇害了?

为何迟迟不闻代越坡大捷的消息?

“你们孱国人真是叫人摸不透。”阙元奎瞧仇徒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顿时没了兴趣,一股脑地说:“我不过就是问你个问题吗,答不上来我告诉你就完了呗。我们部族选可汗,虽然也是世袭,可不像别国传皇帝那样是一脉世袭,而是宗族世袭。”

仇徒看向他,不知这人提起这些做什么,难不成,他不练兵是等他堂兄死了世袭给他?想来这个小王爷是没有别的借口拖延自己了,才胡言乱语吧?

“这宗族世袭就是整个宗族血脉的人选能者居之。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苦练武艺?”阙元奎叹口气,“听说我堂哥本领高强,我一直没去挑战他,也是心里没底气。你也看见了,这寨子里我最厉害,平日都没个练手的。唉,一想到你夫人都能伤到我,想来我是个井底之蛙,自以为是罢了。”

仇徒见他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禁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阙元奎特别烦仇徒每次跟他说话都问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这人是被骗多了,还是对西凉人有什么误解,竟然几次三番怀疑自己人品,实在可恶。

“不信算了!反正我武艺平平,根本赢不了我堂哥,想当可汗,只怕痴人说梦。”阙元奎索性撑着脑袋,看向别处,等仇徒放他走。

仇徒眼帘低垂,想着事情。

不一会儿,他又拧起眉头,问:“你伤势如何?要几日可好?”

阙元奎一怔,知他心思,忙摇摇头,“好了也打不过。你忘记我连你娘子都打不过。那日要不是她兵器不行,我早交代了。”

仇徒心道,我娘子师从高人,自幼练习,天资聪颖,又勤勉,剑术独步天下只是时日的问题,哪个寻常人是她的对手?不过这阙元奎那锁魂钩也是使得炉火纯青,自己与他过招,只怕也得费些功夫才能拿下。

但这话却不说给阙元奎听,他这几次没少被阙元奎揶揄,如今也动了捉弄地心思,严肃道:“看来指望你这没用的是不行了。”

阙元奎眼睛一瞪,却一句也反驳不了。他自从见识过越宁的本事以后,心里是把孱国人都神化一遍的。想着一个小女子尚且如此,男人岂不更厉害?

沉默一会儿,阙元奎不耐烦了,说:“你已经知道我没能力夺位了,你还想怎样。没事我就回去了。”

仇徒看他一眼,淡漠道:“既然你们洛文不尚血斗,你就算这样回去,你堂兄也会对你以礼相待,高位以对吧?”

“那是自然。”阙元奎脱口而出,旋即迟疑一瞬,临走时祭司叮嘱过,说要留几分底牌在,自己这岂不是全招了?本来还打算叫他们去洛文的时候受些阻碍,挫挫他们的气势,哪想自己就这么三言两语地被套出来了。

他怪异地看仇徒一眼,也不知道这人身上有什么魔力。

仇徒嘴角微微一动,“如此,你修书一封与你堂兄,只说你这里遭袭,你受了重伤,请他来一见。”

“你想伤我堂兄?”阙元奎警惕起来。

仇徒道:“没见过还这般情义,你们洛文部当年为第一大部也算是名副其实。”

阙元奎白他一眼,谁要你夸奖似的。

“你放心,我不伤他,只是想与他谈谈。”仇徒说。

阙元奎看着他的眼睛,不怒不喜,也猜不透他的用意。摇了摇头。

仇徒皱起眉头。

阙元奎说:“你说破天也没用。只能咱们去,不能叫我堂兄来。我们肯定不会对你们不利,但你们,我真的信不过。”

仇徒心里想着阙元奎这话的可行性,洛文部究竟如何,他没有亲自体会过,都是道听途说来的,但阙元奎的性子确实也算直爽,只是他并不是心计全无,所以,此番去,难保不会遭算计。

“怎么,你一个大将军,还没这点胆识?既然想不费一兵一卒就打胜仗,自然要付出点什么吧?”阙元奎道。

“你不必激我。”仇徒说,“洛文我势在必得。我是不屑陷害,才与你寨中周旋,你莫要触我底线,速速修书与你堂兄。”

阙元奎一怔,自己这寨子虽说与洛文部分裂了,可彼此也没真的断了联系,所以别的部族都知道,若动寨,则是与洛文为敌。如果仇徒真的将他们全杀了,嫁祸给别的部族,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样想来,他也算是个君子了?他有这样的良计,还用得着和谈吗?

“我要是你,就选陷害了。”阙元奎道。

“那你写还是不写?”仇徒问。

“自然是写。”阙元奎气焰矮了一大截。

仇徒叫虞信上纸笔,阙元奎又说:“你与我父汗一般,觉得不战为上策,以和为贵。可是,那也得别人不争才行。你退了,人家不一定退呢。”

“你是说我说服不了洛文部撤兵?”仇徒问。

阙元奎写了几笔,说:“那倒不是。主洛文部那些人当年虽说要争,可风雷部真的打起来,他们也撤兵了。到底我叔汗也是心疼洛文子民的。我堂兄想必也大差不差,是主和派。”

“那你是担心洛文撤兵,西凉其他部族也不会撤?”仇徒凝重起来。

阙元奎写了一半,停笔思索一会儿,眼中缥缈,道:“我也说不好。洛文现在的影响已经大不如前了。”

仇徒眉头一跳,看来,这仗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就停的。

等阙元奎写完信,将信寄了出去之后,仇徒又叫来虞信,给蒙勒写了一封信,叫他务必守住其他关口。

等虞信出去后,仇徒坐在床上,眉头不禁深锁。他本以为自己只要说服洛文部就可以结束这次出征,谁想阙元奎会那样说。想来,做两手准备是对的,眼下只希望能顺利和谈洛文部,越宁能成功夺取代越坡了。

话分两头,这天,戈汗激动地从外面回来,对越宁说:“换了!”

正吃饭的越宁手一顿,大喜道:“几时的事?”

“昨儿夜里换的。今天早上天井村的人去看,里面的守将全变了。真是百阜部的那些草包。”

越宁心里一笑,想不到戈汗爷爷还会说这样的词。

“好,麻烦戈汗爷爷帮我再留意外面的情况。”越宁说。

“不准备动手吗?”戈汗问。

越宁笑着摇摇头,吃起饭来,“不急。对了,爷爷,我让准备的事你准备好了吗?”

戈汗纳闷地看越宁一眼,这会儿不关心战情,问那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

他道:“嗯,准备好了。”

“天井村的村民都可以去代越坡的吧?”

“嗯。”戈汗点点头。

“叫他们把那些手炉送给代越坡的新守将,说天冷,是点心意。”越宁笑着说。

戈汗心想,百阜部的人再好说话,也不可能贿赂到他们把城给你吧?

但越宁这么说,他还是照着去做了。

待戈汗走后,越宁飞鸽传书与袭营关,并通知那十个骑兵准备今夜行动。

黄昏的时候,越宁叫几个骑兵两两一组拉着几辆板车,上放百根长棍和粗麻布,带着戈汗就往代越坡去。

戈汗见离天井村也有一段路程了,天色又黑得快,便问:“这是要做什么去?再往前就到代越坡了。”

越宁嗯了一声,等到能模糊地看见代越坡的距离时,她叫停了队伍,就让十个人布置起来。

这里没有大树,只是满目的荒石和些小树,越宁环视一周,指了几处,就见士兵们开始落地扎棍。这些棍子都是叫天井村民收罗的,有从外面买来的,也有各家的扫帚和铁铲,越宁统统借用。

这番插完,天色已经昏暗不清,他们席地而坐,望着代越坡的城楼。黄昏时还能看见些许影子,这时候却只能看见几个火星子,那是城楼上照明用的火架。

再说代越坡内,百阜部守将们瑟瑟缩缩地坐在一处,因为从昨夜来换城后他们就总是听见奇怪的声音,白天叫来几个会说西凉话的百姓一问,才知道这城底下埋了好多尸体,一到半夜就不安生,挨家挨户地找人吃。

这夜,他们都没敢睡,二百号人全挤在城楼上,因为百姓说城楼上有大仙画符,寻常鬼怪不敢靠近。

但城楼上冷,他们虽然扛着被子,可还是有人不禁冻,想起白日里有个西凉村子送来的手炉,赶紧拿来分给众人,一面还说,还是自家百姓知道疼人。

众人纷纷点上手炉,只觉得温暖异常。

他们将炉子摆放在侧, 不需要值夜的人都缩在被子里睡了起来。

忽然,不知哪个百阜部人喊了一声“有鬼”,众兵都惊坐而起,只见满城楼的蓝绿色鬼火交相辉映,他们纷纷从地上爬起,躲避起来,却不料这鬼火如影随形,霎时间,城楼上一片哭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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