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乡村教师的一天（二）
第二节是数学课。按照备课设计，陈卫红这一节课不上新课，先了解一下学生的学习基础。
根据备课的准备，陈卫红将几道四年级的各类基础练习题分别选了两道，写在黑板上，让学生课内当堂完成。
学生做题时，陈卫红在教室里巡视。
随着对情况了解的深入，陈卫红的心不断地下沉。学生的书写极为糟糕，百分之八十以上有的学生计算速度极慢、正确率极低，有些学生连基本的乘除法都不会，更别说四则混合运算。对于应用题，绝大多数学生无法动笔，少数几名优生勉强完成了一两个小问。
陈卫红初步认识到了自己所要教的这些学生的基础现状，开始理解先英告诉他的情况：丰咀村小学，每年只有一两名学生考上初中，某些年份甚至一个考上初中的都没有。其余的学生，有几个勉强能够考上农中，有的小学未读完就辍学，更多的学生，则是小学毕业就回家务农或外出打工。
陈为红叹了一口气，联想起观察和了解到的村民艰苦生活的现状，焦虑的同时，心里暗自打定主意，这一学期，无论如何，一定尽自己的全力，从自己的班级开始，让这些孩子，或者这些孩子中的一部分，尽量多的一部分，能够学到更多的知识和技能，更要学会做人，让他们通过学习改变生存状态。
落实到教学行为上，具体应该怎么做呢？陈卫红开始了思考。依照常规，应该先用半期时间把本学期的内容教完，再用半期的时间进行复习。但就目前的学生基础来看，按部就班地教教材，数学这科，学生是完全学不走的，教了也白交，费力不讨好。既然此路不通，那么，就只有打破常规另辟蹊径。
路在哪里呢？站在教室后门口，望着灰暗的天空，陈卫红陷入了深思。突然，陈卫红想到自己辅导曹强等五名学生的做法，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放弃五年级下册的教材，重新编制教学内容，从基础开始切入，即利用这半年的时间，从零起点开始，按照考试要求，梳理知识要点，组织强化训练，并通过查补漏洞层层推进和完善。
接下来，另一个问题又冒了出来，自己对小学教学内容和考试要求不熟悉，手里没有全套的小学教材，也没有相应的复习资料和考试说明，依据什么来编制学生的学习资料呢？思索一会儿，陈卫红决定，星期天上午，去县城新华书店购买几本小学毕业考试复习资料，再找本校的其他几位老师借一下教材，综合起来编制学生的学习资料。同时，也去书店为曹强等几名学生购回辅导资料。
资料没有购回的这两天，陈卫红决定，数学课上，指导和训练学生进行加减乘除的基本运算，让学生通过反复练习，熟悉乘法口诀表，熟练单一的加减乘除运算，训练学生的心算能力。
主意定下来，这节课剩下的时间，陈卫红决定从一位数的加减法开始，培养学生的自信心，训练学生的加减运算技能，重点放在对学生心算能力的培养上。
基本的讲解和方法介绍之后，陈卫红估算了一下时间，布置了十道百以内的加减运算计算题，要求学生在课内完成。个别课内不能完成的同学，利用课间或放学后完成，交了作业才能离校。
临近下课时，陈卫红让学生停止作业，对课间操进行安排：“同学们，从今天开始，每天上午第二节课后，我们都要到院坝里做操。你们一定要好好利用这个时间，认真锻炼身体。同时，学习累了，也利用这个机会放松放松，看看外面树木、看看远处的风景，调剂一下身心，并预防近视。”
“老师，我看到过中心校的学生做操，真的好羡慕，也很想学。可是，我们都不会做啊？怎么办？” 一个名叫吴宗福的学生举手提问。
陈卫红示意吴宗福坐下，笑了笑：“同学们，先别着急。做操好处多多，而且很简单。今天起，我每天教大家一节，你们只要肯学而且坚持下去，两周就能全部学会。以后，我们每天至少做一遍。”
第二节下课时间到了，陈卫红到院坝里摇响了铃铛，吹响了集合用的铁口哨，走出丰咀小学院子大门，站在屋檐下的台阶上，把这里当作主席台，开始组织丰咀村小学近年来的第一次集合。
很快，五年级的学生来到院外的土坝上，在陈卫红的指导下，站成四列纵队。
陈卫红继续急促地吹着口哨，并大声喊道：“同学们，出来集合了。”
过了四五分钟，先英带着四年级班的学生来到院坝，另外三个班的学生却没有出来。
陈卫红走到先英旁边，低声问道：“先老师，那三个班的学生不出来啊？”
先英有些为难地回答：“我们原来都没有做过操，他们可能是嫌麻烦，不想带学生出来。算了，不等他们了，我们两个班先做吧。”
陈卫红有些失望地说应了一声好吧，忍着心里的不快，走到檐坎上，指导先英的四年级班学生列队。
待学生站好队，已经花去约十二分钟时间。其间，两套方案在陈卫红头脑里争斗着，第一套方案是今天时间比较紧，只整队和讲意义，不教具体动作；第二套方案，哪怕是占用一点上课时间，也一定要开好这个头，把第一节的动作教给学生，并让他们基本练熟悉。
权衡了一下，陈卫红决定采用第二套方案，今天教学生第一节的动作。
陈卫红简短地向院坝里的七十余名学生介绍了课间操的意义和要求，把广播体操第一节示范着做了一遍，之后，喊着口令将动作分解，一拍一拍地教学生。
第一节的动作不难，但还是用了十来分钟，才将动作拆分后教完。之后，陈卫红尽量放慢节拍，喊着口令，做着示范，引领学生反复练习了几遍，看到大多数学生都基本会了，这才将学生集合拢来，简要地小结并强调第二天的时间要求后，解散队伍。
课间操训练过程中，先英站在队伍侧面，不时对个别不专心或者动作不规范的学生进行教育或指点，积极主动地配合着陈卫红的训练。
队伍解散后，陈卫红感激地走到先英旁边：“先老师，谢谢你。”
先英笑笑：“陈老师，你太客气了。我们几个老师都做不来广播操，就没有教学生做操。你这样做，是帮了我的大忙，应该我谢谢你才是。”
上午第三节，五年级班是体育课。陈卫红从先英处了解到，丰咀村小学唯一的体育器材就是两个篮球，因为没有篮球场，就一直放在先英的房间里没用。学校的体育课，一般由学生自己找些铁环、陀螺、跳绳、自制板羽球之类的器材来活动，或者捉捉迷藏、玩玩老鹰抓小鸡、修房子之类的小游戏。
针对现状，陈卫红决定，这一学期的体育课，干脆就教学生练点武术基本功和一套少年拳术、一套连环拳。同时，准备想办法去“化点缘”，添置点羽毛球、跳绳、篮球赛回来，如果可能，想办法在院子外的这个土坝里立上一块篮板。
上课铃响后，陈卫红将学生集中在院外的土坝上，向学生简要介绍了中华武术的历史，练武的意义，特别强调了中华传统文明与武德修养，让学生明白习武的目的强身、养气、习德，而不是为了打架斗殴。之后，让学生站到屋檐下的台阶上，自己脱去外衣，表演了醉拳，完整地演练了一遍少年拳。
学生们看到陈卫红的精彩表演，不约同地鼓起掌来。
表演结束后，陈卫红向学生介绍了最基本的拳、掌、步等方面的知识，并开始将少年拳的第一组基本动作拆分后教给学生。
丰咀村还没有安装照明电路，在通电的地方以及场镇，电视还是媳物。但农村人家有红白喜事时，大都要请放电影或录像。其时，武功片在乡村很是流行，学生们对大侠充满着崇拜，对武功充满着好奇，平日里就在嘿嘿哈哈地吼叫着乱比划，昨天和今天亲眼目睹了陈卫红展示的功夫，武术兴趣更是倍增，就连平日里非常腼腆的女生都跟着认真地练习起来。
放学后，陈卫红把瞿泽勇留在教室：“瞿泽勇，你可能知道老师把你留下来的原因了吧。你说说，为什么迟到？”
瞿泽勇挠了挠头发：“老师，上课铃响了，我感觉尿有点涨，怕课上忍不住，就跑去上厕所，回来就晚了。”
“嗯，确实尿涨着上课不好受。”
“嘿嘿。”
“如果每个同学都像你这样，上课了才想起去上厕所，你觉得会怎么样？”
瞿泽勇低下头，没有吭声。
陈卫红打破僵局：“老师没有批评你的意思，你再思考一下，认真回答老师刚才提出的问题，如果同学们都等到上课铃响了，才去上厕所，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停了好一会儿，瞿泽勇才小声地回答：“老师，我错了。”
“错在什么地方？”
“老师，我明白了，如果大家都像我这样，上课铃响了才去上厕所，就不能按时上课了。”
“瞿泽勇，你很聪明否，也很懂事。好了，道理你明白了，我就不多说了。我相信，接下来，你会对这十条班规遵守得很好。班规就是班上的法律，违背了法律就得受到相应的惩罚，不然，以后班规难以执行下去，你说是吗？”
“是的。”
“那你说说对于你的这次违反班规的行为，应该怎么惩罚呢？”
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瞿泽勇有些羞怯地瞟了瞟陈卫红：“老师，要不，我扫一个周的地，而且，我从家里自己带工具来打扫。”
听到这话，看到瞿泽勇稚嫩的脸庞已经被太阳晒得黑油油的，陈卫红不由得疼爱地拍了拍瞿泽勇的肩膀：“瞿泽勇，你是个好孩子。这样吧，今天下午放学后，你把教室打扫干净就行了。希望你一定记住这个教训，不管是现在的学习，还是以后参加了工作，都一定要养成严格守时的习惯。”
瞿泽勇看着陈卫红，默默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