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茗烟之苦
“杜十娘，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凤瑾萱猛地扭头又看向杜十娘，一看到凤瑾萱这个表情，杜十娘就知道她的财神爷要发怒了，原本只是不想让这位祖宗多管闲事，可是眼下看来，这祖宗是要管定这闲事了。
“听……听懂了。公子想怎么样，都听您的。”
看着杜十娘围着这样一个翩翩少年如此客气的样子，众人开始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这年轻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让杜十娘这般维维是诺。
“嗯，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瑾萱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收敛了一些气息。
杜十娘见状连忙递了一杯上好的西湖龙井奉上，无奈地解释道：“这丫头是我多年前在大街上捡的一个孤儿，取名茗烟，花了银子，请来京城最好的师傅，培养她琴棋书画。好在这丫头倒也还争气，学成两年就一跃成了我们醉仙楼的头牌雅妓，您不知道当时有多少人冲着她来，那场面，那阵势，多少公子哥从天亮一直排到天黑，只为一睹红颜！”
“也就是那时候我们醉仙楼成为了“京城第一楼”，可惜好景不长，后来李咏来了，也就是这个病痨子。”
杜十娘一脸厌恶地指了指坐在地上病怏怏的男子，继续道：“当时我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自从那日两人一见之后，茗烟这丫头就再也不肯见别的客人了，不过那时候这李咏还算有几个钱，以为是个富家公子，两人整天腻在一起我也没说什么，只要给银子就行，可是没想到就是因为我一时的心软，才造成今天的局面。”
凤瑾萱白了一眼那一脸悲戚的杜十娘。
杜十娘顿了顿，哀叹了一口继续道：“后来我才知道这小子哪里是什么富家公子，不过是个地方上小有名气的穷秀才，仗着自己那点文采挣了点小钱，来京城某前程来了，后来钱也花光了，没钱在我们这醉仙楼潇洒了，我便将他赶了出去，可是没想到过两天他又来了，也不知道被谁打伤了，倒在我们醉仙楼门口，茗烟那傻丫头见了说什么也不肯让我赶他走了。
要知道我这楼子是挣钱的地方，可不是消钱的地方，我自己养活这些姑娘们已经不容易了，还养活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秀才，这种倒贴的事我才不答应，可是我不答应茗烟那死丫头就以死相逼，那时候她还是我们醉仙楼最红的头牌，每天晚上也还上台表演，我怎么敢让她有什么三长两短的？
所以我就只好答应了，只让他在这里将伤养好了就赶紧走，不过得付房钱，总不能在我这里白吃白喝吧？
可谁知道这一住就是一年，茗烟挣得那点钱都拿来养这小白脸了，而且加上后来楼里又来了玉竹，顶了她头牌的位置，更没什么客人找她了，所以我也是没办法这才让人赶这小白脸走的。事情的整个过程就是这样的。”
听完杜十娘的话，凤瑾萱都快要睡着了，事情本来两三句话就能说清的，结果不知道这女人是到了更年期，还是感情太丰富，说两句还不忘表达一下内心的想法。
“嗯，十娘你做的很对，将这男人赶出去是对的。”凤瑾萱轻呷了一口西湖龙井。
茗烟闻言瞪向凤瑾萱，愤愤道：“公子，我奢望有人能可怜我们，帮我们，可是也请你不要落井下石，把我们当做戏弄的工具，我是绝对不允许你们将李郎他赶出去的，除非我先死！”
“娘子。”那一脸苍白，骨瘦如材的青衣男子虚弱地唤了茗烟一声，似要艰难地说什么却因为病的太重根本没力气说出口。
“相公，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也绝不会让他们将你赶出去的。”茗烟一脸心疼地看着怀里脸色苍白的男子，勉强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坚定地道。
“不让他离开你？怎么难不成你还要跟这小白脸走吗？茗烟我告诉你，你的命是我杜十娘捡回来的！要不是当年我可怜你，捡回你一条烂命，你早就饿死在街头了，哪还有机会在我这楼子里享福？！卖身契在我这儿，你哪儿也别想去！”
杜十娘听到茗烟这么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茗烟就是一顿大骂。
茗烟听了不禁没有生气，反而苦涩一笑，一脸平静地看着杜十娘淡淡道：“妈妈，你说的对，茗烟这条命是你捡的，就是你的，我不会走，我会乖乖在楼里给你挣钱，哪怕……哪怕让我伺候客人都行，干什么都行，只要您不赶李郎走就行！妈妈，求你了！”
茗烟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了，凤瑾萱知道茗烟从前是醉仙楼的雅妓，只卖艺不卖身，但是她肯为了一个男人而出卖自己的身体，这一点倒是让凤瑾萱敬佩。
“茗烟我说你是看不清形势，还是太自恃清高？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自己还是当年醉仙楼的头牌吧？哈哈……还卖身，真是笑话！告诉你就算你现在卖身也值不了几个钱了，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谁肯要你？
你也看看我现在楼子里的姑娘哪个不比你标志，指望你给老娘挣钱，老娘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杜十娘话说的很难听，却也很现实，仿佛一根根针扎在茗烟的心上。
茗烟抬眼看了一眼四周掩面而笑，幸灾乐祸的姐妹们，在场的没有一个不是打扮的花枝招展，身材丰满的，更有几个比她年轻的，皮肤嫩如凝脂，五官样貌好的更是没话说。
她深知干他们这一行，要的就是脸蛋和身材，还有就是青春，如今她已经过了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年纪，虽然也不过刚刚二十，但是跟楼里的其它姑娘相比已经是最老的了。
想到这人茗烟不禁心中一阵绝望，也顾不上什么，一边哭着一边爬到杜十娘的面前苦苦哀求道。
“杜妈妈，我知道我现在已经给你赚不到什么钱了，但是求求你了，就看在我曾经给你挣了些钱的份上，不要赶李郎走，求求你了……”
“滚开！别把老娘的衣服给弄脏了！”杜十娘一脸嫌弃一脚踢开抓着自己衣裙的茗烟，厌恶地道。
凤瑾萱至始至终都在一旁冷眼看着，没有说半句话，表情更是淡漠的没有一丝感情，真让人怀疑这男人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娘子……不要，不要求她！咳咳……我就是死也不能让你再受这样的委屈……”
那男子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扶着旁边的桌子踉踉跄跄地朝茗烟走过来，虽然脸色苍白如纸，但是眉宇间的坚毅却显得这个生命垂危的男子有几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男子气概。
这是凤瑾萱第一次看清男子的容貌，即使被病魔缠身，脸色灰白，仍是掩盖不了那张清秀的容颜下，孤傲之气。
看来这穷书生也还没那么没骨气到让自己心爱的人卖身养活的地步嘛~
凤瑾萱嘴角不自觉地扯起一抹淡淡的笑，轻押了一口茶。
“相公。”
茗烟见状，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李咏，泪眼婆娑。
“真是没用，我要是你的话就赶紧死了算了，一个大男人让一个女人养活这么久不说，还将自己的女人逼得对别人下跪哀求的份上，这样的男人死不足惜！你若是真心为她好她就该离开她而不是拖累她。”
凤瑾萱此话一出，那个叫李咏的男子墓地抬头，一脸痛苦地看向凤瑾萱带着嘲讽的眸子，沉默了半晌，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对着凤瑾萱苦涩的一笑，似乎很疲惫地道：“多谢公子指点，李某知道该怎么做了。”
就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李郎忽然轻轻推开搀扶着他的茗烟，转身朝醉仙楼外面走去。
“相公，你不要听他胡说，我没有受什么委屈，跟你在一起也一点都不委屈，你这样一个出去，肯定会出事的。不，我不要你离开我！”茗烟反应过来连忙一把拉住就要离开的李咏，苦苦哀求道。
李咏闻言转身一脸深情地看着眼前哭的梨花带落雨的女子，心疼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痕，苍白地一笑，虚弱地道：“烟儿，能遇见你是我李咏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会好好活着。你等着我，我李咏一定会回来带你……带你离开这里，若是实在活不了，你就……”
“不，我不要！我不能让你离开我，我不怕吃苦的，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能治好你的病，让我干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凤瑾萱听到茗烟的话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个男人值得她这么付出吗？
她忽然想起以前特工部一个战友告诉她，一个女人就算再聪明，一旦陷入爱情智商就成了负值了，她想那个战友说的就是眼前的茗烟吧？
不过她觉得她凤瑾萱这么理智的人，应该不会有那一天的。
“烟儿，对不起，我知道你爱我，可是我不能再这么拖累你了，我是个男人，就算死也该死的有骨气一点不是吗……”
李咏越说越艰难，凤瑾萱看他病的也越来越严重，再加上说了这么多的话，这样下去还没等他出去就直接体力不支倒下去了。
“喂，我说你们俩有完没完，要走赶紧走，拖拖拉拉的，看着就烦！”
“这位公子我们并没有得罪你，为何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我们呢？！”
本来李咏听了凤瑾萱的怂恿就下定决心离开这里，茗烟心里正着急，如今凤瑾萱一再催促，哪里还沉得住气，全将这一切怪在了凤瑾萱的身上。
凤瑾萱冷眼看着一脸愤怒的茗烟并没有说话，看来这女人是根本不明白她的苦心，果真的恋爱中的女人智商都低的不行。
凤瑾萱并不理会她，而是看了看一脸苍白痛苦地已经站不稳身体的李咏，淡淡道：“我没有逼迫你们，是他自己要离开的，如果你真的爱他，也应该尊重他的选择不是吗？”
凤瑾萱的话让茗烟顿时冷静了下来，怔怔地看着一脸淡漠的凤瑾萱，总觉得他很像一个人，似乎他们在哪里见过，可是又想不起来是谁。
但也只是愣怔了一会，茗烟刚要开口反驳凤瑾萱的话，却被李咏打断了。
“烟儿，这位公子说得对，他没有逼我，是我自己的选择，所以也请你尊重……我的选择。”
最后李咏深深地看了一脸震惊和绝望的茗烟，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咬了咬已经干裂泛白的薄唇，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说完便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朝门外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