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金丝雀

帖子前面全是她不敢兴趣的八卦,其中有泰国的、新加坡的、菲律宾的名门望族,八了将近五万字,终于轮到马来西亚这边了,斯敏儿一个字多不敢错过,一面划动屏幕,一面目不转睛地看着。

马来西亚的八卦中少不了马哈德家族,斯敏儿从雷骏凯口中得知了不少马哈德家族的恩恩怨怨,那个帖子提到的都只是冰山一角,比实际情况乏味多了,斯敏儿看了一段就忽略了。

她直接跳到巴达维家族那一段,她原本不指望在一个已被封杀的帖子里能找到有用的信息,可是显然,老天爷终于记得眷顾她了,她得到了一些始料未及的重要情报。

这巴达维家族的故事与帖子的标题紧紧相扣,果真是狗血得无以复加。

巴达维集团在二十年前发生过争产风波,与马哈德家族这次的复杂程度相比,那是不遑多让。

当时的老巴达维去世后,引发了四个儿子之间的夺嫡大战,其中的长子和三子是他的原配发妻所生,次子乃外室所出,幺子是续弦的孩子。

长子与三子先是联手干掉了两个庶出的弟弟,把他们逐出随后却又开始窝里斗,最后是三子获胜了。

而且长子的下场比两个庶子更不堪,他不但失去了继承权,还被送进了监狱。长子入狱后,也不知道是不堪折磨还是三子要赶尽杀绝下毒手,不到两年就无缘无故地死在了狱中。

成王败寇,长子失势后,他的妻子和三个儿女流落他乡,在外漂泊。而斯敏儿往下看,心惊地发现,苏希诺.阿卜杜勒.巴达维正是长子的二儿子。

苏希诺上面有个比自己长四岁的哥哥,下面是比自己小三岁的妹妹。帖子形容苏希诺是“东南亚版的基督山伯爵”,争产失败的时候,苏希诺才九岁——也就是说他现在的年龄至少有三十岁了。

他与母亲和兄妹在父亲入狱后逃往南美,母亲靠打零工养活兄妹三人,苏希诺的哥哥念完小学后就开始当童工,结果十六岁时在一家餐馆干活时不慎被火言重烧伤了,一个月后因伤口感染不治身亡。

哥哥去时候不久,苏希诺的妹妹也被检查出得了白血病,苏希诺家里无力救治,妹妹在两年后也与世长辞了。

也不知道苏希诺是不是命犯天煞孤星,身边的人皆没有好下场。他的母亲为了给女儿治病,欠下了巨额的欠款,女儿死后,她无法承受丧夫丧子的接连打击,从医院的顶楼一跃而下,也撒手人寰了。

发生这一切的时候,苏希诺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这对他造成的冲击可想而知。

后来关于苏希诺的发迹史就描述得很含糊了,帖子很隐晦地提及到他应该是年少的时候加入了南美当地的帮派,靠着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崛起的。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苏希诺能否担得起“君子”的称呼仁见仁智,总而言之,在他二十二岁的时候,他强势归来,对当年那些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人展开了疯狂的报复。

具体的商战情节,斯敏儿也看得一知半解,大概过程就是苏希诺的三叔夺权后,正好倒霉遇上了金融风暴,家族资产缩水了一大半。而且经历了争产风波,集团内变得四分五裂,人心惶惶,巴达维家族在风雨中飘摇,再也不是那个只手遮天的豪门望族。

苏希诺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归来后对准敌人的要害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他只花了一年的时间,先是暗中收购了散户手中的股权,接着又取得了集团内几个大股东的信任和支持,一跃成为了能足以跟三叔抗衡的势力。

总之台面上台面下的功夫他都没少做,苏希诺对付敌人的准则是“以牙还牙”,于是,如同他的父亲当年那样,他的三叔也因为各种丑闻被赶下了台,妻离子散不止,还面临法律的追诉。

三叔一蹶不振,走投无路之下,选择了在自己的别墅内吞枪自杀。

估计苏希诺是想给自己的敌人以震慑作用,三叔这般不光彩的死法居然还上了当年马来西亚的新闻头条,轰动一时。

关于巴达维家族的八卦史到了这里便戛然而止了,后面没有再提及苏希诺掌权后是如何重振雄风的,只是联系到方才对巴达维集团的介绍,可想而知,如今的巴达维集团不但挽回了颓势,还恢复了当年的勇猛。

常言道,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反之亦然,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斯敏儿总算明白,苏希诺身上那股阴暗的戾气是从何而来的了。

他的悲惨过往,比之雷骏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他这一路走来,所经受的挫折和磨砺必定也是常人所不能想象的。

雷骏凯的对手竟然是如此深不可测之人,斯敏儿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一夜无眠,翌日,斯敏儿醒来后,阿兰为她端来精致的营养早餐。

苏希诺财大气粗,对待斯敏儿这位“俘虏”也是慷慨得很,给她准备的食物充分体现了什么叫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不但如此,他还为斯敏儿安排了学习马来语和舞蹈的课程。

斯敏儿吃过早餐,便被告知要到楼下一个房间学习马来语,负责教导她的是一名华裔中年妇女。早上学了两个小时的语言课,吃过午饭稍事休息,这时会有美容师前来为她做皮肤和头发的护理,下午再到宅子内附设的舞蹈室学习华尔兹等交际舞,偶尔还会有礼仪课程。

斯敏儿头几天还过得战战兢兢,后来也逐渐认命了,她乖乖地去完成那些课程,毕竟对方也没有真正为难她,她此时的处境,与其说是人质,倒更像一只笼中的金丝雀。

斯敏儿并非心太大,而是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因为苏希诺要求她“配合”,她而今要仰人鼻息过活,才能保证自己和家人的安全。既然这些课程是苏希诺授意安排的,她固然要将之学好。

她对于语言课还挺感兴趣,学得很认真,可是这舞蹈就有点难倒了她。她毫无舞蹈基础,而且这种用以男女交际的活动也着实不是她的Style,不过她也毫无怨言地认真学习了。

这样的生活过了一个星期,苏希诺自从那天与斯敏儿一同吃了一顿晚餐,便再也没有露过面。斯敏儿怀疑她所身处的大宅并非巴达维家族的住宅,尽管这房子大得惊人,内里也是雕梁画栋,但她不认为苏希诺会把她这位人质放在自己的家里。

后来她试探地向阿兰打听,得知这房子其实算是巴达维家的祖屋,苏希诺的爷爷生前就住在这里,不过后来家中儿孙子女反目成仇,死的死离的离,而今这房子只成为了象征意义的存在。

苏希诺平日里是不回来的,只有几个佣人在家里,而今也是为了照料斯敏儿才调派了不少人手过来。而那名眼镜男叫“周启俊”,原是苏希诺的生活助理之一,目前他的要务是照顾和监督斯敏儿,斯敏儿的日常活动都是他负责安排的。

斯敏儿待了一个礼拜,算了算时间,也该是大学新学期开学的日子了,只是不知道苏希诺是如何向校方交代自己的去向的。

她失踪这么久,居然都没露出马脚来,苏希诺要想让她人间蒸发,简直就是弹指间的事。

斯敏儿每天像个木偶人一样任他们摆布,某天,她想起自己许久没有练琴了,尽管恢复自由的那天遥遥无期,可她也不想让自己的琴艺生疏。

她问阿兰自己可不可以弹钢琴,阿兰得了苏希诺的命令,可以满足斯敏儿一切“合理”的要求,阿兰便告诉她楼下有个琴房,斯敏儿可以使用那里的钢琴。

斯敏儿是个生活作息既有规律的人,自此之后,她每天下午吃饭前都会在琴房里练习一个小时。

吃过晚饭后,她会在房间里看一会儿马来西亚的新闻,锻炼自己的马来语听力,接着沐浴,念佛,十一点前熄灯睡觉。

如此这般,又过了五天。

下午六点半,夕阳的余晖为万物镀上一层金光,天边浮动的流云变成火一般的鲜红。一辆豪华商务用车从敞开的铁闸开过,停在宅子前的停车场内。

守候已久的周启俊上前拉开后车门,一身定制黑西装的苏希诺迈出大长腿,从车上下来。

他下车后,周启俊与他的另一名助理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周启俊不等苏希诺开口,便主动为他汇报道:“先生,晚饭安排在东饭厅进行。”

苏希诺没有回应,只顾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当他从一边整面墙都是落地窗的回廊走过时,听到旁边的房间内传来了阵阵灵动悦耳的琴声。

苏希诺走到那房间的门前,脚步稍稍停驻。他自然而然地扭头看去——

铺着印茄木地板的琴房内,摆放着一台白色的施坦威三角钢琴,身着纯白棉麻连衣裙的斯敏儿正在弹奏一曲“帕卡贝尔卡农变奏曲”,阿兰安静地站在她的身后不远处,沉醉地聆听着她的演奏。

琴房的落地窗正对着庭院,庭院内花光鸟影,佳木葱茏,恰逢黄昏时分,日暮的光华宁静地穿透了玻璃窗,在她的身后绽放出绮丽的色彩。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