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炒菜吵架

苹苹对林峰回家的态度不紧不慢，不温不火，犹犹豫豫，很是有看法。她已是归心似箭，想家想到骨头里了。看到月亮，想。看到星星，想。下雪了，想。下雨了，想。低眉的时候，想。躺着的时候，想。坐车的时候，想。唱歌的时候，想。

为伊消得人憔悴。苹苹说话开口比刚来的时候柔声细语了，火躁的脾气被抹掉了棱角。她说，这个地方最适合劳教，这个地方就是没有围墙的监狱。来这里的人，都是自己给自己判了刑的人。

林峰对这里的感觉和苹苹就不一样：蓝天白云的，哪里去找啊？多安静啊，没有密集的人群喧哗浮躁，这个地方最适合修身养性，最适合静心安神了。就像对待一个人一样，光看缺点，或者光看优点，都是偏颇的。

没了事，闲了下来，两个人就拌嘴，简直就是一对口角冤家。拿打口仗当饭吃，众人也算是服了两个人了。也不用劝说，无缘无故地起，说哪儿撂哪儿地灭。就像戈壁滩的小旋风，来无影去无踪。

这天，刚下班，苹苹正鼓捣着炒韭菜鸡蛋，发现没有盐了。去了趟厂里的小卖部，居然也没有盐面了，说是下星期到。苹苹只好到更远的小商店去买，回来时，气喘吁吁，脸色苍白，直喊头晕。

林峰说：“在这里，干什么都得慢点儿，你走这么急，准是又缺氧了。你得跟老干部一样走路，心里急，腿上不能急。”

苹苹气得直翻白眼，“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走路急都不行，不急行吗？韭菜叶都软了，鸡蛋都凉了，黄花菜都凉了。你还想不想吃饭了啊？”

林峰苦笑着，“你对这个地方偏见太深，拉不下屎来也要怪没氧气，借着在这里这几年，多感受感受西部习俗风情，多适应适应这里的环境多好呀。三毛去沙漠的时候，肯定也很苦，但是，却写出了那么多好文章。”

苹苹用铲刀子狠劲戳着锅底，“你愿意在这里，还找那么好的借口，准是有在这里耗下去的想法了。我是受不了这个鬼地方了，晚上两三点睡，夜里五六点醒。我的皮肤都是皱褶了，买多少化妆品都保养不过来了。多挣几块钱，有啥用啊？得不偿失。更更主要的是，我的内脏不能及时得到调养，正是要排毒的时候，睡不着觉，炕上折腾。身体机能早早进入老龄化了。你也知道，女人最在意的就是容貌了，在这里，简直就是慢性自杀。我肯定不会在这里自毁长城了，你就陪着戈壁滩慢慢风化成老头吧。将来，你就成风凌石了，满脸麻子，满脸褶子，没人要你。”

林峰边剥大蒜，边缓和着口气，安慰苹苹，“我知道，我知道，你跟着我来这里吃了很多苦，受了不少罪。我都记在心里呢，患难夫妻，更加珍惜拥有。我帮着李铁好好弄下扩建审批的事，再把基建抓起来，就回家去。这个时候，撂挑子不合适，没法跟朋友交待。我也很想家呀，上次，还梦到老妈做的米饭和炖鱼了呢，没吃上，后悔死了。”

苹苹铲出韭菜鸡蛋，刷了锅，开始烧油，“你就知道你那些什么狐朋狗友，我不想听这些。你说说，你有法跟我交待吗？你考虑过我多少？是你朋友重要，还是我重要？你把我放到了什么位置？你还在乎不在乎我的感受？你到底是啥意思？”苹苹气得神魂颠倒，跟热锅里的油一样，冒了烟。

林峰把洗完的五条鲫鱼放进小盆里，开始切姜片，切葱片，“唉，你就少说几句吧，多理解多包容一下吧。跟连珠炮似的，你这里都是十万个为什么了。我也解答不了，即便解答出来，你也不会满意。你得想着，就是受尽千辛万苦，也跟着老林在这里干了。心态摆好了，就没那么多问题了。”

苹苹用油炸了花椒，把鱼放进锅里，火苗蹿了起来，瞬息又灭了下去，“你看，你看，做条鱼都缺氧。在家里，油热到这份上，就得用锅盖压尊苗。这里倒好，自生自灭，烧出来的鱼也不香。就是把家里炖的鱼，拿到这里来，吃着也不香。味蕾都迟钝了，将来，大脑还得迟钝。回去就成半个植物人了，我看你还怎么和周围的人打交道。本来就傻，回去了，后边还不跟着一个连的骗子呀。”

“哎，现在条件好多了，还能吃上自己烧的鱼呢。主要是比较，主要是心态。”林峰把切好的葱姜蒜一起扔进锅里。

苹苹往锅里点着醋，“我把我的心态都逼到墙角了，还让我怎么办？十万个为什么，这要看你解答的初衷是什么了，你要是从我的角度出发，从我的感受出发，我能不满意吗？你要是总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我能满意吗？你嫌我问题多了，你也不看看问题都出在谁身上。”

林峰开始洗刷菜板，“好了，都出在我身上，我一定会弥补你的。现在，你先别生气，又吃不好，又睡不好，又生气，还怎么养颜啊？我们缓缓气，好好吃一顿，喝点红酒，出去走走，好不好？”

“你就是历史的罪人。哼！”苹苹白了林峰一眼，盖上锅盖，拧大煤气开关，“你要真是做到刘强强那份上，给自己干，干着也心盛。都是给别人帮忙，委屈自己，别人领几分情啊？将来真正发达了，谁还会想起你呀？你现在就是个植物人，懒得跟你对话。”

林峰开始洗手，“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我们进屋休息会儿吧，就等鱼出锅了。”说着，林峰抱抱苹苹，拉拉苹苹的手。

煦暖的阳光打进玻璃窗，窗外，广场上，职工们在打羽毛球。苹苹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些，站在原地，亭亭玉立地站着。林峰又抱了一下，她转过身，不动步子，看着窗外。林峰知道，她又是处在从生气到撒娇的转换阶段，这是苹苹生闷气之后的一贯表现。林峰就又在她腮上亲了一口。苹苹脸上立刻有了阳光，眉毛也张扬起来，有了活气儿。整个人，显现出一副乖巧乖顺的模样。

林峰亲一口苹苹，“来，来，来，下会儿跳棋，放松放松心情，遗忘遗忘不愉快的时光，看看你的水平在我的*下，有没有进展。这次，谁跳得快，谁是这个屋子里的老大，以后就听谁的。”林峰趴在床上，晃着双脚，开始摆跳棋。

“我看，你真把这里当家里了，乐不思蜀了。”

“啥乐不思蜀，先赢你两盘再说。”

“这可是你说的，我要是赢了，咱们就收拾收拾回家，收拾收拾回家，再也不回头。”苹苹欢天喜地，也用白皙潮湿的手指摆跳棋。

“你呀你，一张嘴就是回家，一闭嘴就是家走。我要是赢了，就听我的，在这里扎根了。在这里扎根，成为地地道道的西部一族。”林峰抬眼望望苹苹。

“你这样的，大脑缺氧加大脑痴呆，也赢不了我，你要是真赢了，也是我让着你。”苹苹没好气地说。

“没处讲理。”林峰开始走子。

“总是那步棋，连点创新都没有，不脑袋一根筋了，就还是缺氧致残，还想赢我？”苹苹不屑地挖苦林峰。

“关键是中场交锋时候，能把握好时机，完成好那几步，就成了。开始，还不是就那几步？能走出啥花样来？人也是一样啊，小时候，都差不多，都是吃奶长大，学走路，学说话，学着乐哈哈。最关键处，是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决定人生的，就那几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也是那几步。你看看，你看看，无形中，我的观点就和某大作家的观点一致了。”林峰“腾腾腾”跳了好几步。

“人家都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当然是最初的时候最关键了。把你扔在狼窝里，天天跟狼在一起，喝狼奶，拉狼屎，学狼叫，跟着狼笑。到了你年轻的时候，看看你是个什么样子。肯定是狼心狗肺，豺狼虎豹一样的心肠，想改变命运都改变不了。”苹苹“腾腾腾”跳到了林峰这边顶角，一副开心得意的样子。

“你说得忒偏激，我看，你现在就缺乏狼的沉静，沉着，浮躁得跟楼上的鸽子一样，一会儿飞，一会儿绕，一会儿叫，没个消停的时候。”林峰故意堵住苹苹的棋步，气得苹苹用拳头捶他的肩膀。

“讨厌。我去看看锅里的鱼，不错，出香味儿了。”苹苹起身去了厨房。

林峰惬意地仰躺在床上，“味道真不错呀，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要不，咱们也开个小餐馆，向刘强强学习，向刘强强挑战一下？说不定，比他那里还火呢。”林峰眉飞色舞地对回来的苹苹说。

“死了这条心吧，我可没工夫天天在厨房弄这个。挣多少钱，我也不在这里创业，我要回家，我要见我爸妈。”苹苹用小碗盛了一小块鱼肉，用筷子夹给林峰尝尝。

“这味道，真是绝了，这是来青海吃到的最好吃的鱼。”林峰不住地点头。

“开饭！”苹苹揭开热气腾腾的高压电饭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