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恋爱时光
大齐第二天又来找林峰，林峰还在吃小鱼咸菜米饭，然后喂猫，“你也吃点吧。”
“我不饿，真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啊，茶饭不思了，再过几天，就走不到你家了。”大齐坐在桌边叹气。
“没事，我去背你。所以，就是吃猫食，也得吃一点。爱情重要，身体更重要。我看啊，人家不一定喜欢你，你说的那些，都是自我感觉。”林峰开始用葱叶蘸鱼汤，“咯吱咯吱”咀嚼。
“你怎么能真么说？”大齐咽口唾沫，瞪大猫一样的眼睛，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瞪着林峰。
“我是帮你理性分析，而你是当局者迷。我劝你，是让你从自我陶醉中清醒过来，免得剃头挑子一头热，自己让自己痛苦。”林峰淡然超脱地分析。
“我们分明是两厢情愿，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你没有看到过她看我的眼神，你不知道她在我面前有多从容，有多自我。你不愿意去帮我说话，也别拆散我们呀，你还够不够哥们朋友啊。”大齐越说越有气。
“我该说的都说了，听不听，是你的事了。”林峰抱起大花猫，放到腿上，用手摩挲。大花猫刚吃完，就眯着眼，打起呼噜。不时半睁眼看一眼林峰。
“你不帮忙，我去托别人，也亏你还朋友一场。”
“朋友一场，我才会这样直截了当告诉你，免得你碰一鼻子灰。”
“虚伪吧，我回去了。”大齐嘟囔一句。
林峰接到李颖，两个人商量好，一起到电影院看电影。李颖穿的还是那身紫花瓣的连衣裙，紫色高跟鞋。她特别喜欢吃一种奶油冰糕，那冰糕一入口就融化，巧克力般的口感，又有冰糕的香甜和冷爽。
在电影院门口，两个卖冰糕的老太太那里都没有李颖爱吃的那种冰糕。李颖说：“就买根大凉冰的冰块吧，也挺解渴消暑。”
林峰看看手表，“还有一刻钟开演，离这里不远，有一家冷食店，那里有你爱吃的冰糕。我骑车去买，你等我。”
李颖想阻止，还没来得及张口，林峰就转身奔向自行车棚，蹬着自行车飞快向西奔去。
林峰买了两根冰糕，左手举着，右手扶着车把，脚下飞快地蹬着自行车往回返的时候。路边一家卖蔬菜的小店正在装修，路上散着一天施工用剩下的大粒沙子。林峰骑到大粒沙子上时，巷子口刚好出来一辆摩托车，林峰的车速快，车轱辘碾压到沙粒上时，本身就不稳，又是一只手扶着车把。遇见摩托车，稍微偏了一下车把，想让一下。自行车下的沙粒打滑，连人带车躺在沙粒上。
林峰右半身疼痛，左手还举着刚买来的冰糕。他用右手撑起身体，拉起自行车，到了电影院门口时，半个身子还沾着脏兮兮的沙尘。李颖看到林峰这副模样，忙上前用手绢给林峰擦右手背上擦出的血迹，“看你，这么着急干啥？裤子都摔破了，多疼啊。”
林峰一脸憨笑，额头冒着汗珠，“没事，不疼，你吃冰糕，给你买了两根。”
“你不吃，我就不吃。”
“好，我吃。”林峰应着，拉着李颖往电影院里走。
李颖边看电影边吃冰糕，吃完一根。林峰递过来已经开始融化的冰糕，“给你留着呢，你吃。”
李颖没有接，“为了我开心，你也要开心，亲爱的。你想想，对不对。”
林峰讪讪地笑着，“好，我明白，我吃。”
她的头靠着林峰的肩，手拉着林峰的手，眼里热乎乎，淌下幸福的泪珠来。
散场的时候，她的眼眶还是湿润的。
“你怎么了？”林峰关切地望着她。
“没事，没事。”李颖低头挽着林峰的胳膊。
林峰自行车驮着她，“小时候，在村子里，为了看一场电影，当成大事，早吃饭，早早去占地方。放映员灯光对屏幕的时候，就扔帽子，还有的人，扔自己的帽子，扔过了头，被别人接走了。后来，到了县城，班里有个同学，字写得特别端正，就照着别人买的电影票，自己画一张电影票，趁着晚上灯光不好，混进去，找空座看。更有意思的是，有个同学，跟在一个领导后边。检票员对领导客客气气，这个同学跟在后边，对检票员说，前边的那个人是我大爷。售票员一眼就识破了这小儿科，一下揪住他脖领，去你大爷的，给我出去。”
林峰边说边呵呵地笑个不停。
李颖坐在林峰身后紧紧抱着他的腰，也跟着笑了起来。
“明天，你休班，我们去苇荡子里挖野菜吧？”
“嗯，好啊。”林峰能感觉到李颖在他身后点头。
第二天，阳光如洗过一般，明灿灿把街道擦亮。林峰带了烙饼，带了黄瓜、西红柿，接了李颖直奔县城南的苇荡子。
夏风轻柔，路边高大的白杨漏着点点阳光。
一路风景，让林峰想起小时候来。
林峰小时候的农村，富裕人家才能有辆自行车，到十里八乡办正事儿，才肯动用这样的大件儿机械设备。林峰二姐初中毕业的时候，和同学们去场部照毕业合影，就是借的自行车。
林峰跟二姐软磨硬泡，捞了趟搭车随行的机会。坐在后车架上，树木、村庄缓缓流过，林峰二姐和几个同学的说笑声缓缓流过，林峰的内心漫过外出的喜悦和甜蜜，在车座后边老老实实不吱声。
第一次远离村庄，对于林峰来说，外面的世界既新奇，又神秘。这次出行，最终成为了林峰后来多次走出村庄的启蒙之旅。
林峰的年龄一点点大了，自由度也就一点点多了，他的心也一天天野了起来，和伙伴儿们走出村庄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穿过一片挑着火红灯笼的高粱地，再穿过一片怀抱金娃的玉米地，两排白杨列队沟渠旁，飞鸟在头顶、眼前穿来绕去，催促着驮着林峰的大男孩儿踩脚蹬子的频率。
这次出行，又是搭车。大林峰两岁的大男孩儿骑着自行车，身后是捉紧他腰带的林峰。离村庄四五里远的一条柏油路是他们想往的驿站，村子里看不到柏油路，更享受不到自行车在柏油路上飞驰的感觉。
乡间土路，车辙交织，林峰坐在车后座上，替骑车大男孩担心，越盯着看自行车轱辘下面，越害怕自行车会随时摔倒。大男孩儿说，“看远处，看高处，就不怕了。”
远处？一簇簇高粱穗燃烧静静的村庄，白杨树从天边排列过来，拉着胳膊圈围了一个大圆圈，撑起瓦蓝的天穹，四野在天与地搭建的巨型建筑下，从眼前延伸到遥远的未知。车子到哪里，哪里就是圆心。高处，一钩钩云彩，天庭的玉饰摆在蓝色衬布下，淡淡浅浅的白玉盘悬挂天空。
林峰从内心新奇，白天原来也有月亮啊？前方，高粱地中间的乡间土路，如一条绷直的绳线延伸到庄稼深处。林峰的目光在哪里，世界就在哪里呈现。
大男孩儿说：“光盯着车轱辘下面，我就骑不稳车，咱俩就会摔到水沟里喂蛤蟆。”说着说着，自行车就冲上一个土坡，上了柏油路。大男孩儿兴奋起来，吸足气，拉长声音喊山一样吼起来，两腿撒欢儿，加快蹬车频率，纽扣未系的白色的确良衬衫两襟向后扬起，不时拍打着林峰的臂膊。
自行车轮胎与油漆路的摩擦声、耳际的风声，交汇成象征速度的声响。曲里拐弯的柏油路像夹在高大白杨树间的黑缎子，叶子缝隙漏过星碎斑驳的日光，从面颊细密地掠过，光影触摸着睫毛和鼻翼，心像蝴蝶飞舞起来。
一辆草绿色东风大卡车迎面驶来，卡车携裹气浪，如一只温热的大手拉缓了自行车速度。自行车在庞然大物面前真是势单力薄，卡车斗上笑成花的那个人，发丝飞扬，凭栏远眺，羡煞林峰和大男孩等。
又有汽车从两个人身后开来，发动机隆隆的声音，让人紧张兴奋，大男孩儿不紧不慢，在柏油路中央骑行，自行车链条与飞轮接触发出的脆快声响，淹没在席卷而至的轰鸣里。
林峰的手心浸出了汗，提醒大男孩儿，他若无其事地说：“汽车喇叭不响，我们不会退场。”话音未落，汽车喇叭“嘟嘟嘟”响起，大男孩儿将车把轻轻往外一摆，汽车飞掠而过，一股淡淡的汽油味儿在他们周身氤氲。大男孩儿停止蹬车，借汽车裹挟的风稍事休息，和上次顶风算是扯平两讫了。
心玩野了，林峰有时也搭村里的马车出去。一匹驾辕的枣红马，鬣鬃油亮，高大威武，车把式弥勒佛一样喜相，盘腿坐在车辕上，扭过头，乐呵呵唠嗑。不时把手里的长鞭一甩，爆竹样清脆，马能听懂车把式嘴里的吆喝以及鞭鞘响声的含义，或跑或走或拐或退，马蹄嘚嘚，坐在车上如在颠簸起伏的摇车里。路边，阳光洒在玉米地里，微风晃动宽长的弯叶，茂密的野草散发出脉脉芳香。枣红马一门心思拉车，马车碾压着弯长的旧车辙，车辙深的地方有积存的雨水，几只小青蛙惊慌蹦跳开，逃向路边的草丛。
林峰上小学二年级时，随叔叔家搬到了县城。寒暑假，叔叔就到汽车队，和司机们寒暄一番，然后打听有没有去林峰老家方向的车。碰上好心司机，第二天，林峰就可以搭车回老家了。
那时，坐汽车是一种享受，林峰手扶车栏，眯起眼，任风把黑头发洗沐，体验速度制造的惬意。树林、村庄、行人向后飞掠，前方，骑自行车的人由一个汹点膨胀起来，然后从车旁一掠而过，又由清晰缩小为一个模糊的汹点，直至消逝，林峰仿佛看到往昔自己和大男孩儿在柏油路上单车驾游的影子。
假期快结束了，村里来了县造纸厂的汽车，林峰父亲和大哥就会说：“该开学了，搭车回去吧。”林峰不想走，车刚出村不远，他就“嘭嘭嘭”拍车顶，车停下来，林峰跳下车，借着漫天星光，兴奋而忐忑地奔回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