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超级月亮
六十八年以来最美最大最神奇的超级大月亮从东天升起。月盘平平静静，银里染金，光里含影，映照着人世，映照着滨海公路上一辆奔驰的银色小车。
这一天，也是林峰的生日。车内交通音乐台播报信息的收音机里，正在渲染美好月圆之日夜晚的气氛，林峰带着苹苹去德令哈过生日。苹苹喜欢泡温泉，就去了着名的小贝壳温泉游泳场。黑脸胖门卫说，白天营业，晚上已经关门了。两个人就又驱车去了一家桑拿店。分头泡了热水池，林峰泡池子的地方，有电视播报新闻，正在出六十八年最美最大月亮的镜头。
淋雨都是韩国洗头膏、沐浴露，就连牙膏也是韩国的。冲了淋雨，泡池子，泡了池子进桑拿间。林峰想上二楼，开更衣橱时，见到苹苹来的未接电话。拨过去，没有人接。
林峰穿好衣服时候，苹苹过来电话，说正在二楼等林峰。林峰就又脱了衣服，换了浴所提供的服装，上了二楼。林峰在二楼台球室教了苹苹一会儿台球。就又去五十二度的黄泥房里坐着，汗水顺着林峰脸往下淌。
从洗浴桑拿出来，林峰感觉一身轻松，苹苹也满面月光地说：“好舒服，好轻松，好开心。”
“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你最喜欢吃什么？”
“想吃干锅鸭头了，很香很有味道。”
“好，就是它了。”
两个人来到干锅鸭头店的时候，员工正在用餐，显然是要下班了。
服务员安排了靠墙的一张桌子，墙面上有黄色的煤气管道。
林峰说了句，“怎么守着煤气管道吃饭啊？还是动火的地方。”
服务员说，“其他地方都刚打扫完。”
林峰欲言又止。
服务员上来炒花生米，上来海带丝，又端来一锅鸭头。
苹苹切了生日蛋糕。
林峰头戴生日小帽，双手合十，面对燃烧的小蜡烛许了个愿，吹熄了蜡烛。
“许的什么愿啊？”苹苹嬉笑着。
“说了，就不灵验了。”林峰神秘地一笑。
苹苹香甜地吃起鸭头，“这鸭头有点咸了。”
林峰问服务员，“有米饭吗？”
服务员端来两碗米饭。
苹苹说:“这鸭头原来挺好吃，今天怎么这么咸啊？”
“哦，都是今天早晨一锅熬出来的，到了冬季口味重一点点。”服务员垂着手说。
“不是重一点点的问题，我们经常来你家吃鸭头，平时感觉挺好吃，这次也忒咸了点。你送两瓶饮料吧。”
服务员走了，拿来一瓶饮料。
“两个人，送一瓶饮料？”苹苹有些气。
服务员又走了。
白白净净的老板娘过来，“这里真的没有这么大的利润。”
“这个鸭头太咸了，让我们怎么吃呀？”苹苹不甘休。
“要不加点水吧？煮一下，味道淡些。”老板娘让服务员拎来一壶开水。
“用水一稀释，鸭头就更难吃了。”苹苹放下筷子。
林峰还在闷头吃。
“要不这样吧，我们把鸭头端走，这个不收你们钱了。”老板娘叫来伙计，端起剩下的鸭头。
“你们成心不让我们吃好对不对？”苹苹喊道。
林峰冲苹苹喊道：“别说了。”
苹苹一愣，吵闹戛然而止。
林峰起身到柜台结了账。
苹苹气咻咻跟在后面，摔门上了车。
“你还是个大老爷们 吗？不向他们论理，反倒冲我喊。”
“行了，人家给了饮料，让了步，又拿来热水，又不想收钱了，一直吵下去有啥意思？”
“听你这么说，倒是我无理取闹了。她家的菜的确是咸了，我就不能说吗？我跟她论理，有什么错?”
“我是觉得，跟她们置气没有什么意思。赢了，有什么意思呢？今天是我的生日，一吵，一生气，我们就输了。不光是今天，任何时候，都是这样，一赌气，就是输家。”
“你的生日，你就伟大了？就该忍气吞声了？我本是想找个依靠，找个有安全感的人，你这就是窝囊废。你知道你算账的时候，咱们邻桌的说什么吗？人家说，我要是有这样的老爷们，我就拿巴掌扇他。”
汽车发动机嗡嗡嗡嗡，林峰没了言语。
“下次遇到这样情况，我还会说，还会闹，我看你下次怎么办。上次，我们去买灯，我管卖灯的要个塑料袋，卖灯的说，用手拿着就行。我看到他家有，就又要。你倒好，说不要了，拿着就行。你是家里人，还是外人啊？说话总在偏向人家。我要你干啥？要你干啥？”苹苹眼泪流了下来。
林峰双手扶着方向盘，“记得，听多年了，我和王妮去买甜杆，王妮给了那个老太婆两块钱，然后就挑选，衙了，要走的时候，因为我看了老太婆一眼，她觉得王妮没有给钱。可能是当时买甜杆的人太多，也不是成心讹诈。王妮就和她据理力争，给了钱，不肯掏双份。因为是在集市上，当时围了很多人，大家都过来看热闹。那个老太婆一脸横死肉，本就不是个善茬。王妮坚决不给，老太婆连喊带闹。我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这个时候，我的一个同学过来，把我拉到一边说，甭说两块钱，就是十块钱，给她就算了，没必要跟这种人争执。你掏钱给她就行了，不就两块钱吗？这样，有啥意思？我一想，也对啊，坏了心情，耽误了时间，我就上去给了两块钱。老太太不吵了，人们都散了。”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看事处理事的方法，我就是要跟她争，你就不该帮着人家说话。”苹苹哭得伤心。
“我是帮着她们说话吗？我是想息事宁人，我们两个跟她们打起来，把事情惹大，也可以，我就是觉得不值得，何况今天又是我生日。一开始，我就觉得你不该吵，不该喊，不该闹。”
“我吵了吗？我闹了吗？我喊了吗？我这是有理说理，她把菜做咸了，我就不能说了吗？我们是消费者，不好就是不好，我不是无理取闹。”苹苹又上来气。
“我要是一帮你，准保是打起来。”
“你把这个事揽过去，解决掉啊。你没这个本事，你就知道冲我喊，我欠你的呀？你多本事，知道冲着女朋友喊。”
“我再跟你说件事吧。有个派出所的干警过年约了要好的朋友一家人去九九女儿红饭店吃饭。两家子吃得挺开心，孝子们吃完就出去跑着闹。饭店收金的男服务员就逗孝子，让孝子管他叫爸爸。孝子跑回去，就告诉了这个警察。警察就和朋友出来论理，越说越来气，结果吃饭的两家人就和饭店的人打了起来。饭店的厨师、服务员都上手了，拿着锅的，拿着刀的，打得满地是血。大过年，外面下着大雪，里面整整打了两个多小时，没别的客人来，没机会外人知道，没机会有警察出面，打架的是警察，也来不及掏手机说情况。最后都打得精疲力尽，最后这件案子影响了那个警察提职，据说他当副所长的报告刚递上去，就因为这个事情卡了下来啊。副所长之后，就是所长。都耽误了。案子许久没有解决，那家饭店后来也关门了。人们知道这件事后，都不去那里吃饭了。可能是我听说的太多了，顾虑太多了，没考虑你的感受，一句话，伤了你的心，伤了你的自尊。我就是觉得，口味的事，闹这么大，没有必要。何况今天的日子特殊。他们的饭菜不好，服务态度不好，我们下次不来了，进行了。”
“你就不该向着别人说话。”
“我主观上是想平息事情，却起到了这样的效果，都是我的不对，下次就是你没有理，我也该向着你呛他们几句，帮你撑腰。”
“我不是想让你打架，这件事情，你应该考虑我的感受，那么多人，你却说我，踩着我的自尊，我能受得了吗？”
“没有下次了，这是最后一次。你什么都别说了，我都明白了。都是我的错。”林峰突然感觉真的是自己错了，突然感觉，自己不站在苹苹一边，苹苹是那么孤单无助。
超级大月亮，高高挂在天空，没有了金色，没有了暗影，清亮无比，挂在中天，比初升时，小了，远了。
收音机里正播放着歌曲“城里的月光”。
林峰摩挲着水心宝石，躺在床上。
他梦到了王妮，梦到了王妮去一家菜摊买菜，那个卖菜的女人家的菜都蔫吧了，王妮不想买，就拉着林峰走。卖菜的女人就说难听的，王妮就很生气，林峰就拉着王妮走开。那个女人更加猖狂，以为怕了她，高着嗓子喊叫。
林峰梦见和王妮一起挤公交车，一个女的说王妮踩到她的脚了，就歇斯底里喊叫，满车的人都盯着王妮和那个女人，林峰让王妮少说两句的时候，全车人就都盯着林峰。他们的心都在笑话林峰，他们的嘴角都带着不屑，他们的神态里都神圣不可侵犯。
只有林峰是可侵犯的，只有林峰的家人是可侵犯的，因为林峰实在是个软柿子，只会息事宁人，只会窝窝囊囊承受，只知道老实厚道。
吃亏是福，老实厚道传家宝，都是说给林峰的，并且发挥着作用。
世界是一枚一触即发的*，人际是一点即破的气球，只有林峰是块愚钝的石头。
水心宝石不说话，只是个梦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