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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今时昨日

“你写这么悲的文章干啥?你想难受死我呀?这高原就够折磨人了,你想从里到外折磨我呀?让我腾地方,你好吐故纳新,陈世美。”苹苹眼圈红着,泪星点点。

“你哭了,就对了,说明还是感人的。”

“什么我哭了就对了,以后,你这样的文章不要拿给我看,拿给你同事去看,真是诚心折磨人,诚心不让人心里舒服。”

“你就当看故事,我也是听别人那么一念叨,我就试着写了写,试着让你看看。”林峰拿过稿纸,“我这就发出去,挣了钱,给你买好吃的。”

“你得赔偿我损失,精神损失,没事天天瞎写。以后,吹牛也上税,瞎写得赔偿读者损失。”苹苹一把撕下面膜,“这高原,也该给你贴贴保湿面膜,省得人家说你带着闺女上街。”

“贴啥面膜,少气着我就行了,哪有大老爷们贴那个的?老点儿就老点儿,老点儿更值钱,人家古董不都是做旧吗。”林峰在电脑上发稿子。

“我看你将来就是老古董,现在就是。还少气着你?是谁生气多呀?是你气着我多,心里没我,不知道哄人,让我不得开心颜。你不哄,我找别人哄。你不拿我当回事,我就去让别人拿我当回事。”苹苹开始描眉,擦化妆品。

“我说,你能不能不这样说话呀?非得让人生真气呀?你也别总往浓妆艳抹上使劲,还是素面朝天好,还是妆淡些好,那些化妆品对你身体并不好。”

“你才装蛋呢。不化妆,怎么出门啊?这里紫外线强,再说,女人哪有不化妆的,化妆能让人自信,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知道你是老抠门,又不花你的钱。这个月刘强强给我开了五千块钱,再加上矿上的五千,正好凑个整。化妆还得用高档次的呢,我的化妆我做主。”苹苹故意气着林峰的嗓音上扬了一下。

“天天装修,天天装。听说国外有个女的,一化完妆,跟美人天仙一般。结完婚,夏天和老公出去到海边旅游,两个人一起在海边游泳,后来老公怎么也找不到女的了,你说因为啥?那女的,化妆品被海水拿掉了,已经完全不是原来的摸样了,跟陌生人一样。后来,男的坚决要离婚,接受不了现实。这个女的也觉得不好意思,觉得这样的化妆是一种欺骗,应该早些让男的知道自己的庐山真面目。”

“哪有那么夸张,我画完妆,你认不出了吗?我卸完妆,你也没认不出啊?”

“你是你,她是她。真有其事,世界之大,一切都比我们想象得千奇百态。”

“不跟你说这些了,你那宝贝啥时候出手啊?早点出手,我们早点回去,在这里受这个罪干啥?跟没有围墙的监狱一样,想买个东西就得走十万八千里,逛街就是逛戈壁,我都快崩溃了。”

“宝贝在手里,就总是自己的宝贝,出手了,就是别人的宝贝了。到了时候,我会让它助我一臂之力的,到了时候,你就明白了。”林峰起身,望着苹苹。

“你就搂着吧,我去刘强强那里,帮他把账拢拢。”苹苹起身,高跟鞋哒哒响远。

林峰发完稿子,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爸,最近身体咋样?”

“我和你妈身体都挺好,不用惦记。你在那边多注意身体。对了,你叔叔最近正帮我往学校调动呢。”

“啥?往学校调动?”林峰又觉得惊奇,又兴奋,“怎么回事啊?去学校工作吗?”

“嗯,他现在当了校长,知道我除了务农,一直爱好钻研数学,没事就解解题,想让我给学校当代课老师。我还有些舍不得家里的老房子,舍不得那些地。”林峰父亲有些纠结地说。

“叔叔那里肯定是缺人手了,你过去帮帮也好,将来要是转正了,就更好了。”

“嗯,县里是缺少老师,年轻的来两年就都跳槽走了,到县委的到县委,到局里的到局里,到分场的到分场。把你叔叔急的,跟我发愁。我也是想,真去教书了,就能接触更多数学方面的人了,上次参加数学竞赛,我在全市拿了名次,人家都不相信我的土老帽身份。”

“那就去吧,说不定就是个转折点,说不定扬眉吐气的时候到了。将来我也回去,说不定还要干老本行呢。到时候,咱们一家子在一起,多好。”

“嗯,都是说不定,啥能定下来呀?你帮完忙,也早点回来吧,那个地方人受罪,不养人。我和你妈再商量商量怎么办?说不定,下次你回来,我们就到县城了。”

“好,真好。说不定,就住一起了。”

林峰放下电话,兴奋地在屋子里绕起了圈。

夕阳沉入西山时,林峰大哥从老家打来电话,说忒想他了。这个大哥,还会柔情了。林峰想,若不是在几千里之外,自己的心潮也不会澎湃。

在哥们里,林峰排老二,算上两个姐姐,排老四。老二往往在家里就不是很吃香,老大老小父母疼。小时候,林峰常这么认为,长大了,换个角度想,也还不错,上有哥,下有弟,齐全自在,也可以想,中间就是中心,啥重要不重要,吃香不吃香,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关键是心态。现在了,啥事都喜欢讲个中庸,这个位置也算是命中注定的中庸档。

林峰大哥的声音落进耳鼓,林峰的记忆之尘就喧腾而起。扎着红领巾,背着姐姐用剩的碎花布书包,到村西上小学。镜头推到这个时候,还比较清晰,再往前就模糊零碎了。村里的小学没有围墙,只有一排教室,一大圈儿柳树围出四四方方的操场。西边是村里的菜园,到了春夏浇灌季节,菜地垄沟清澈的流水里,就常漂晃着林峰和几个酗伴自制的小木船,清水荡漾,木船悠悠,笑语连声,忽而就到了家人喊吃晚饭的时分。

学校房屋简陋,校里只提供简易的木桌子。说是木桌子,就是砖头当桌子腿,上面铺一块平整些的木板,当桌子面。学生每天上学,自己带凳子到学校。忘记带凳子了,就站着听课。林峰记得和自己同桌的小女孩,白白净净,皮肤细嫩,梳两根麻花辫子,头发梢有些黄。有一次,忘记带凳子了,上课站着,又尿急,就小声恳求林峰,给她坐坐凳子。林峰刚把凳子让给她,刚有帮助同学的成就感,下课哨子声就响起来了,望着女生急去的身影,林峰好生失落。

老师总爱把成绩好的学生座位往前排,林峰和这个文文静静的小女孩排在第一桌时,他们身后就发出了艳羡的唏嘘声,这么好成绩的两个人排在一桌,还怎么对成绩坏的同学互帮互助呢?林峰觉得学习没怎么刻苦,没怎么受家长督促,成绩就来了,奖状就用小书包背回家了。这成绩真的,就是用来提气的,用来陪伴自己的,那些糟糕成绩的孩子呀,正在老师家长的斥责里煎熬,可还是不入门,斥责拯救不了脑袋,又钻不进去,入了耳,入不了脑。林峰依稀记得自己走出村子,怯怯坐在公社阳光灿烂的露天会场第一排,和邻村一些学生,等着受表扬,等着领奖状时,自豪又忐忑的心情。那阳光从头上照下来,有一股阳光从心里亮堂起来。

林峰随教书的叔叔进了县城,父亲抓住了这个机会,让林峰多读书的机会。搬家时,被褥家什装了两马车,枣红大马车在马路上晃悠了一天,黄昏才在县一中家属房前停下来。住的是土坯掉渣的小土房,土坯院墙被雨水冲刷得没了棱角,大人一抬脚就能迈进邻家院子。离开推钢圈、摸鱼捉虾、月地里藏猫猫的酗伴,林峰才知道外面世界的开阔和荒凉。有时,望着荒滩的一圈圈白碱,内心会生出丝丝空茫。这外面世界的外面还有什么?明天的明天,自己会是个怎样的自己呢?

穿过一排排不知什么单位家属房边的小巷子,林峰到离家五里远的二场小学上学,全靠两双小脚,于是就盼着长大,在自家院边上中学。有时望着戴眼镜斯文进出中学校园的大孩子,内心又有种害怕长大的莫名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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