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女儿降生

王妮轻巧巧伏在林峰耳边说：“我怀孕了。”

林峰一脸惊喜，“我来给宝宝取名字，你什么也不要干了，家务活儿，我全包了。”

“哪有那么娇贵，运动运动更好。”王妮灿灿地笑着。

每天下班，林峰的脚步更有力量了。在菜市场，也意气风发地买菜，笑哈哈地讨价，慷慷慨慨地让价。整座小县城铺满喜庆的阳光，每条小街小巷都是快乐兴奋的神经末梢。

课堂上，那些调皮的学生，也都无可厚非，这个年龄段，就这样，都是好学生，怎么可能呢？生活就是万花筒，性格就是杂瓣糖。

林峰带着王妮在学校大操场上漫步，夕阳的余晖把王妮的唇角映得晶亮，牵着王妮的手，林峰就牵到了整个世界，牵着王妮的手，他就牵到了今生的幸福甜蜜。

多好啊，多美好的日子啊。

王妮反应特别厉害，闻到油烟就呕吐，稍不顺口，就反胃。一次，呕吐起来，竟然吐出血丝，把林峰吓得脸色发紫。

做饭做菜的时候，林峰就让王妮在小院溜达，等他把菜做出来，然后敞开窗户，把油烟味散掉，再让王妮进屋吃饭。

林峰去单位给王妮请过多次假，后来，单位说，请假的次数太多了，不如就先休病假，后休产假，干脆来个混合休吧。

林峰就答应了，以为办了件让王妮开心的事。回到家，王妮说：“这样就影响年底调级了，咱们不如找找人力资源部的科长，通融通融，别影响调级，这一差，后边步步比别人晚，日子不可久算，差好多钱呢。”

林峰就顶着雪花，骑自行车去人力资源部找那位科长。科长说：“看看吧，到时候再说。”

林峰从王妮单位出来，心里敞亮透了，把自行车蹬得飞快，结果在一个路口摔倒，自行车跑出老远，人车分离。林峰趴在雪地上滑行，右胳膊右手掌擦出了血。

王妮心疼得落了眼泪，“你怎么不小心点呢？这么浮躁，撞几次排球网都不管事。”

“人家科长答应咱们了，科长人真好，咱们可不能忘了人家，过年了，去看看人家。”林峰没事一样，眼睛亮亮地把脑袋贴近王妮的肚子。

年底的时候，王妮那半级工资还是被拉了下来。

王妮和林峰唠叨了几回。

“能差多少钱啊？没事，为了宝宝，值得啊。”林峰若无其事。

“可是，人家有同事，买些东西去科长看看，就没影响调级，你啥都没事，差多少钱啊，你忒有钱吧？”王妮还是有些心疼这半级工资。

“我好好工作，争取多出一级工资，弥补出来。”林峰安慰王妮。

“这，一样吗？”王妮低声嗔怪林峰。

那天，王妮和同事在门口聊天，突然眼前一黑，天昏地暗，人整个倒下去。同事见状，赶忙扶住王妮，把王妮送到医院，又给林峰打了电话。

大夫说：“幸亏身边有人，要不大人孩子就难保了，太危险了。”

连续几天，王妮下边有血丝，去医院检查，大夫说得打几针保胎的黄体酮。

王妮担心影响到孩子，犹豫不决。

大夫说：“一般小剂量不会有多大影响，为了保注子，还是打些吧。”

王妮还是忧心忡忡打了黄体酮，控制住了情况。

林峰不放心王妮，从老家接来了母亲，心里才踏实些。

终于到了要生的时候，王妮妈妈也过来照顾王妮。那天傍晚，林峰叫来同事，担心万一王妮流血过多需要输血。林峰是B型血，王妮是A型，林峰只好叫来最要好的朋友A型血的郑强。

林峰给妇产科大夫买来好多易拉罐饮料。

林峰和王妮迎来了自己的宝宝，一个乖女儿。

这个春天，林峰终生难忘。

春天是每个人的，一个人的春天和另一个人的春天，又各不相同。

无论谁的春天，都是有细节的，春天的细节，会衍生许多悸动。一个人会浅醉于春天的细节里，深深浅浅的记忆，点点滴滴的细节，在静寂的时光里浸洇。

少年林峰，跟叔叔家进了县城。那时的小县城，比农村荒芜，居民一律住低矮的公房。林峰跟着叔叔一家住进县一中家属房，院子空落，盐碱土质。林峰叔叔带几个孩子从苹果园拉来几车新土，院子里就多了小菜园。小白菜、西红柿、黄瓜、扁豆角……从农村搬来的人家，从不会让地荒闲。整齐的菜畦边栽了贵气的金银藤，花开滕上时，满院清香，金色的、白色楔让人不禁赞叹，一条藤上，一个季节，却开出了不同颜色的花朵。靠窗三米，砌出一小段矮花墙，花墙上盆花竞秀。绣球、死不了、含羞草、虎皮、玉树、文竹、仙人掌……春天的细节从低处爬到高处，从黎明晨色秀到月光如水。

干净的空气，澄澈的阳光，将院子擦洗得明亮清透。

一场小雨，地皮精湿，庭院泥泞。林峰捡来红砖头，从住室屋檐下砌铺到院门，走在上面，人也长了精神。雨天时候，林峰就兴奋地穿越雨帘，从大屋跑到小屋，有从小屋冲回大屋。然后，看细雨击颤一院儿繁密的叶子。

春天，林峰约几个酗伴，到田野疯玩儿。能遇到冬眠初醒的草蛇，看到大脑还有些痴呆的、零星的青蛙。绿草刚钻出芽子，拢在枯叶的怀里，婴儿一样稚气。天高，云淡，风轻，酗伴们如一团团移动的云朵，飘离县城很远，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少年的不经事，少年的轻狂，肆意又无忧无虑。阳光很高，一群酗伴走路匆匆，把额头走出汗花，一个铁疙瘩样的高个子蛊惑说，到洗澡时候了，下水吧。

一河春水，盈满得要溢流，柳梢上，蓝天稀疏。春天雨水少，这河水，是为灌溉稻田引来的。水边的土路光硬，走久了，大家纷纷光了脚板，之后，脸上、眼里漾出兴奋，噔噔飞跑追逐打闹起来。累了，渴了，掬捧清澈的河水，一口一口吸进嘴巴，春水清冽，漾动着纯净的童颜。高个子对水温有了信心，三下五除二脱个溜光，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河面漾出一圈圈水波。高个子第一个吃了螃蟹，酗伴们饺子下水一样，把河面搅乱了活了。水田之乡长大的孩子，旱鸭子少。走路的疲累让一河春水洗濯一清。潜水时，方觉出水层深处的冰凉，春天的阳光，还没能把这汤汤之水晒得温透。

林峰初识王妮，也是在春天的黄昏，春天的街道小巷，林峰推着单车，简单的对话，青涩的羞涩，还有无眠又漫长的一个人的春夜。那个春天，忽略了很多关于春天的风景，林峰内心装满两个人行走小巷的细节。

那时候，林峰也一直喜欢着一种感觉，就是让王妮坐在单车后，林峰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听着她的笑声捕捉到她嘴角的笑意，神秘而温暖，整个季节醉得椅起来。那时，照彩色相片有点儿奢侈，林峰就借来相机给她照了很多黑白照片，花丛中，街墙旁，院门外，色彩被简陋的设备滤掉了，春天的细节没有失色，那些动人的色彩都渲染于林峰内心。

林峰和王妮女儿的出生，也在春天。医院，流蜜的日夜，恐怕只有在这个时候，进出医院奔波是最幸福最浪漫最兴奋的一件事情了。林峰陪守着母女俩，浑身是力量，琐屑的家务长出了诗芽，心情长出了翅膀，日子流淌出欢快的歌谣。春天，春天，这是只属于林峰的春天，缤纷的世界，都在春天怀里。两排杨柳在路旁擎举出绿色的手掌，悄声迎来林峰王妮两个人，又兴高采烈地欢送林峰王妮还有他们的女儿三个人回家。

林峰正抱着宝贝女儿往回走，医院对面床的男人追上来，他的女儿刚出生，就因受风夭折了。男人疯跑着追上林峰，抢过林峰怀里的襁褓，转身消失得无影无踪。林峰不知往哪里追，急得满头是汗，“你怎么这样，你是不喜欢女孩的，这是我们的女儿，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还我女儿，还我女儿。”林峰满头大汗醒来，坐在床上，心神空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