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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你不相信我

没气儿了。

什么叫没气儿了?

将小雨的话听进耳里的瞬间,秦阳先是怔愣,再是麻木,最后便是世界末日的天塌地陷。

情绪的极致转换,他潜意识里,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

然而老人,的确是再也醒不过来了,任凭他如何的叫唤,他们也都跟沉睡不醒似的。

那温暖厚实的身体,的的确确是已经僵硬且冰冷了。

接下来的事情,秦阳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

就仿佛是被迫沦陷在一场噩梦中,理智过分的超脱之后,他整个人的感官就仿佛已经游离了出去。

置棺木,发丧,出殡。

一切按部就班,理智到近乎完美的地步,丝毫看不出来他是一个身逢巨变,遭受重大挫折和打击的年轻人。

以至于,村子里有些人都开始在心里责怪他不孝了。

也许在人们眼里,伤痛就必须得是一脸凄艾,或者泪如雨下的表象。

至于那种,痛到说不出,伤到已经沉默的灵魂积郁。不好意思,他们看不懂这种境界高的,他们只会将其视为冷血无情的淡漠。

人呐,说是眼睛见到的不一定真实,但人们每次都还是只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秦阳最近真的不对劲,太安静,太沉默了,那一直黑溜溜的大眼睛,仿佛笼上了一片无边的灰暗,满是绝望与死寂。

秦小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好几次想要说点什么,可看着一旁从不曾干涉的齐慕繁之后,每次又将话生生憋了回去。

好不容易熬到出殡那一天。

当地的习俗,出殡一般是在早上,由风水先生提前衙的墓址,在一个吉时开挖。

而下葬,也是衙的吉时。

纸钱纷飞,漫山灿黄,天边的朝霞刚泛着几丝红晕,一行人便按着当地习俗吹着锁呐,呼呼啦啦着送葬出门。

棺木入土,不过一会儿便失了原本的模样。

天边的朝霞已经层云涌出,夕阳的光彩慢慢将整个大地染得通红透亮,看到坟墓落成的那一瞬间,秦阳终于忍不住地哭了。

泪如雨下,涕泗无声,情绪的大爆发之后,年轻的身体像是再也承受不来生活的重担般,猛地跪倒在地上。

“哥!”

“秦阳。”

众人皆是一愣,仿佛才知道自己误解了这个年轻人的一般。

上前劝慰,也算是聊表心意之后,这才慢慢散去。

至于当事人的情绪,他们相信,就是再伤心也会过去的。

生老病死,本就是常事儿,谁都会面对死别的境遇,经历过的前人们不也都是好好的继续生活了吗?

人群尽散,新砌的坟墓前,就剩他们三个人了。

看着仿佛失去了一切的兄长,秦小雨忽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她的半边天也塌了。

他们这样的人,从来最在乎的就是家人。

可是现在……

“天还没有塌下来。”蹲下身子,齐慕繁伸手面对面地扶着秦阳肩膀,一字一句地开口:“已经几天了,我决不允许你再继续低糜下去。”

恍若毋庸置疑的沉重命令,闻言,秦小雨整个人不由地一个激灵。

“齐大哥!”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儿。”淡漠的态度,一如既往将她隔绝在外。

齐慕繁可以容忍她的存在,更甚至可以无条件的对她好,但前提是她不去干涉他和秦阳之间的事情。

“小雨,你先回去。”

终究还是清醒的,他害怕小雨在这个时候触怒齐慕繁,他也更想要好好的静一静。

真的,只是静一静而已。

“哥。”

有些担忧地叫了一声,秦小雨正转过身,大老远地就看见一个算是熟悉的人影过来。

那是前不久才来家里闹过的女人,他们血缘上的母亲。

“小雨,阳阳。”

“你怎么来了?”瞬间黑化成女斗士,秦小雨整个人恍若带着一身的黑刺般。

“我听说爸妈,我……”

“你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没给女人继续说话的机会,秦小雨带着人去了另外的地方。

她的爷爷奶奶虽然没有恨她,但其实也是不想见到她的,否则怎么会见到她之后,就忽然间去了呢。

爷爷的身体并不好。

医生说,他是受了刺激,导致脑血管血量供应不足,一睡就不醒了。

而奶奶……

“为什么?”

泪,无声而下,秦阳怔怔地问出声道。

“为什么这么突然就走了,为什么?”

他们苦了一辈子,而他也才刚刚长大,还什么都来不及做,为什么他们都去了。

说走就走,两个人都走了。

“生老病死,节哀。”

齐老大能说的,也终究只剩下这一句干巴巴的叹息。

“我一直知道他们会走的。当初决定离家的时候,我甚至就想过,可能他们说走就走的时候,我还身在他乡,也许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可是……”声声哽咽,语不成调的伤感里,满是痛彻心扉。

设想终究不等于现实。

他知道这一天会出现,可当这一天真出现的时候,他终究还是难以接受。

尤其,亲人的离开,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

“他们都走了,我还在。”将人紧紧地揽在怀里,齐慕繁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一首绵长悲壮的诗歌般。

“而且一直都会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心尖狠狠一怔。

下意识地看向那新落成的夫妻坟墓,墓碑中老人们前些年补办的结婚照里,两个人正一脸和蔼地朝他们微笑着。

“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奶奶会……”声音,依旧发哽。

爷爷是意外,而奶奶则是自戕。

“为什么不会呢?”齐慕繁伸手擦了擦男生眼角的泪痕,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真心是难看之极的。

不过他并不介意,因为这眼泪,此刻只在他面前,也只属于他一个人。

“她和你爷爷已经走过了一辈子,对他来说, 你爷爷就是他的天,她的天塌了,她也就……”

“可是,我和小雨,我们都还在啊!”秦阳不信。

“你们是都在,可你们能代替你爷爷么?他们俩这些年一直是秤不离砣,你和小雨走了,她一个人在这个孤零零的乡下,如何生活?如果你要带她走,她能跟着你们走么?”

答案是肯定的。

那个年代的女人,就是把男人看成自己的天。

天塌了之后,她们大多无法再想象自己一个人凄苦无依的后半生,至于外面的世界,她们骨子里终究是恐慌的。

本能的排斥,本能的不敢靠近。

所以同生死,成了唯一的选择。

秦阳明白这些。

早些年,逢年过节奶奶在家喝了点酒之后,也总告诉他和小雨,如果将来她走在了前面,那也就算了。

但如果老爷子先走了,她想象不了那样的生活。

其实早已经透露出今日这样的结局,只是他终究难以接受。

“我想问你一件事儿。”闭了闭眼,秦阳壮着胆子,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去平静地看着齐慕繁。

这次的出行太诡异了。

诡异到了一切都顺理成章,却又极度的突如其来。

这一瞬间,他忽然有个可怕至极的猜想。

会不会,由始至终发生的一切,也依旧和面前这个人有关。

就像当初,他自以为是的以暴力来镇压自己的心里阴影;

再比如当初,他毫不眨眼的将自己丢给周彦尧大半年;

更比如当初,小雨出事儿时他的那种冷漠决绝。

面前的这个,他算无遗漏,行事更从来真假莫测,几乎每一步都是事先精心计算和铺设的。

他看不透他。

“你怀疑我?”气息骤冷。

这一瞬间,齐慕繁浑身的气血就像是波涛汹涌的海浪般,几乎立马就翻涌了数倍。

他狠狠地捏住面前人的衣领,整张脸冷得如同末日的暴风骤雨般。

“是不是你?”止不住的颤抖。

才止住的眼泪,忽地再次汹涌了起来,他狠狠地看着他,整个人仿佛忽然间成了战场上那种无畏生死的勇士,双眼里一片刺目的血腥。

“是不是你干的?”

“你不相信我。”一字一句,齐老大的脖子都粗了,那下巴的线条,也早已绷得僵硬如石。

身子颤了颤,秦阳缩了缩脖子,摇着头道:“我真的不知道了。你告诉我,这些事情,是不是都跟你有关?”

“秦阳,你真是知道如何伤我。”

闭了闭眼,齐老大的怒气就仿佛一场肆虐昂扬的暴风雨般,那情绪来去匆匆,速度快的让人几乎找不到半分痕迹。

“对,对不起。”

知道自己不对,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心里的怀疑:“更或者,你直接告诉我,这些事情跟你没关系。”

以往只是他自己的事情,因为知道两个人身份和世界的差距,所以他并不会徒劳的去计较里面夹杂的阴谋计算。

可是这次,涉及的是他的家人。

“我说,你就信么?”齐慕繁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慢慢地松开他的衣领,甚至还好整以暇地替他整理了起来。

“是的,只要你说,我就信。”秦阳抓住他的手道。

“秦阳,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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