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对不起
事实证明，越是危险，越是背德，越是被法律禁止的东西，所获取的利润和回报就越加的丰厚饱满。
即使他依旧挣扎，依旧忐忑。
可一看到口袋里的收效，以肉眼明显可见的速度增长起来的时候，他终究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这种事情继续了下去。
不管销往的对象，是未成年的学生，还是酒色场所里的摇滚青年，只要能提供给他当下需要的金钱，他都已经不在乎了。
什么毒害青少年，什么违反犯罪，更或者随时可能被人举报，被抓捕，他都顾不上了。
他需要钱。
小雨的问题也迫切需要解决。
乡下里的学校，自然不会有监控，警卫更从来松懈。
尤其秦小雨本人，都没看清楚对她动手的人是谁。
所以凶手自然追究不到。
没有人承担责任，学校也只是安慰性地给了一点补偿，他们本身也确实不想把事情闹大让家人担心，所以这件事儿便不了了之了。
不了了之的结局，就是所有的代价和苦痛，都得自己承担。
那本是他打算的干的最后一次，李允翔说那是个大客户，只要他卖出去了，光提成就够他给秦小雨整容好几次了。
他未曾多言，虽然感激李允翔的帮助，但到底是不如从前的亲密了。
身在不归路上，大少爷还好，他本身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
而他，却因为自身那与日俱增的罪恶感，开始慢慢地厌恶起自己来了，而连带的对李允翔也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感了。
他其实并不想赚多少钱，只单纯希望能够解决燃眉之急就好。
搭着大少爷的摩托车，秦阳将装货的箱子牢牢地抱在手里，并不算结实的重量，却轻而易举地压制着他的良知与过往。
耳畔的风呼呼地，仿佛刀子一般刮在脸上，但他却并没有多么鲜明的知觉。
他已经麻木了。
“虽然是我带你上的这条路，但说实话，我并不希望你参与的太深，但是没办法，你需要的钱，不是弄点零头货就可以马上赚到了。”前方，大少爷的声音难得正色。
“干完这次，我就不做了。”他说。
“也好，总这么干终究不好，其实我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大少爷喃喃地道，脱去了平日里那股随性的轻浮，正色中的嗓音更是有微弱，但秦阳还是准确无比地听进了耳朵里。
既然觉得没意思，那还为什么要继续呢？
是为了不间歇地追求刺激，还是好奇心作祟，更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秦阳发现，他真的不懂李允翔了。
正要开口问，原本匀速的摩托车猛然一个急转冲向路边，轮胎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之余，他眼前一花，身子便不受控制地从车上摔了下去。
摔了个四脚朝天，幸好手里的箱子并没有损坏，否则就是他们把自己全卖了，也抵不起里面的价值。
松气之余，这才惊觉浑身剧痛难当，粗略一看身上的衣服也被粗糙的水泥路面磨坏，还来不及从地上爬起来，大少爷理直气壮的叫骂声就飚出来了。
“忽然从路面冲出来，你他妈是故意的对不对，周彦尧，别以为老子跟你好，你就无法无天了，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不同于秦阳的狼狈摔倒，身手矫健的大少爷第一时间弃车开跳，在地上一滚便毫发无伤地起身了，然后冲着罪魁祸首就是一顿叫骂。
“要抽风去别的地方，老子刚才要是没躲开，你小子的腿就没了，你知不知道？”两眼发红，大少爷仿佛一只暴怒的小狮子般，拎着周彦尧的衣领就是没玩没了的教训。
矮了大半个头的身高，怎么看怎么地色厉内荏、滑稽之极，但李允翔偏偏并不觉得。
周彦尧淡淡地看着他，微眯的眼睛里情绪莫名。
忽的一把推开他，看向正从地上爬起来的秦阳，眼神疏离，神情冷漠，婚生都散发着透顶的失望气息。
秦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他们已经有些日子没见面了，周彦尧也依旧还是从前的模样，只是他自己却完全不同了。
对于任何一个努力学习，有学霸梦想的学生来说，周彦尧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偶像，他以无所不能的姿态，多来年一直成功的屹立在那个城市里所有学生家长的心中。
秦阳也一直是仰望周彦尧的。
但是以前他心怀坦荡，可以光明正大的直视。
然而现在，他就像是蛀虫面对着阳光一般，整个人无地自容地恨不得找个地洞就钻进去。
“纵容他也就算了，但我真的没想到，你自己居然也会陷进去，秦阳，你什么时候也堕落成这样了？”周彦尧终于问出声。
“我……”秦阳语塞。
他本来就良心不安，心中向来犹如神邸的人物这一句话，更轻而易举地将他心中的空洞与苦闷无限制地放大。
“那也是我们自个儿的事情，要说教还轮不到你。”
一把将秦阳护在身后，大少爷如同母鸡护雏一般，恶狠狠地瞪着周彦尧，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沉默，剩下来的时间，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只剩沉默。
“你丫到底想干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就赶不上约定的时间了，刚接完一个催货电话的大少爷，终于忍不住地号出声。
周彦尧依旧不说话，年轻的脸上尽是与年纪不符的执拗与认真。
他确实这样，李允翔就越是郁闷生气，当下就扶起那倒在路边的摩托车。
“走了秦阳，别搭理他。”
“哦。”
两个人，一前一后刚坐上车，大少爷正要启动，周彦尧忽地又拦在了两个人面前。
“你让开。”李允翔没好气地说。
“我阻止不了你俩，我跟你们一起。”说着，半点不容拒绝地坐上了摩托车。
形势急转，直到摩托车的车轮颤抖着下陷一截，秦阳和李允翔还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人如果是别人也有罢了，可他是周彦尧诶，出了名的学霸周彦尧，向来一身清明、行得端做得正的周彦尧诶。
可是如今，偶像走下神坛，神仙也开始沾染世俗。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扭过头，李允翔沉声问。
“是啊，你有事儿没事儿的掺和这一脚做什么，你赶紧下去！”秦阳也急了，不同于他们的坦荡无忧，周彦尧的生活向来是在他父母的精心策划下，一步一个脚印发展的。
他们三个人结识，已然是他父母并不容许的意外。
如今，他们怎么可以再拖着他一起，走向不归之路的深渊？
“走吧。”周彦尧淡淡地道。
“你想清楚了周彦尧，这不是你犯傻的时候。”大少爷的神色也复杂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周彦尧轻笑着看他，话语里虽有意外，但更多的则是嘲讽。
大少爷情绪当场也就上来了：“希望你不会后悔。”
话落，一蹬油门，那挤着三个男生的摩托车，便利剑一般地飞了出去。
疾风驰骋，两旁的景物飞速后退，大少爷的车速就和他的情绪一样，迅如奔雷，疾如闪电，仿佛随时都会蹿上云霄一般。
他真的不明白自己了。
既然是周彦尧自己愿意跟着他们堕落，那么他还纠结个什么劲儿呢？
他纠结的同时，秦阳猛地朝身后的周彦尧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后悔，为什么要后悔？”那声音在他背后，明明是近在咫尺的，却因为顺风的原因反而越飘越远，听起来实在不算清晰。
于是，他加大了嗓门，继续说：“这是一条不归路，你不应该跟着我俩染上这些。”
“不归路？”周彦尧冷笑。
“人这一生哪有那么多能归的路，既然是不归路，那就一起走吧，将来就是下地狱，不也还有你们俩给我垫背么？”
那声音狂妄而坦荡，夹在呼啸的风中，带着说不出的潇洒，豪气得仿佛天地天再没有能够引起他重视的东西一般。
那时候秦阳禁不住在想，是不是所有人理智皮囊下，都住着一份蠢蠢欲动的放浪任性，只要一遇着适当的机会，就会喷泉一般熊哟澎湃地勃发出来。
但他从没想过，不归路的结局会来得那么快。
周彦尧所说的下地狱，他们的确是下去了。
然而他和李允翔，只是随便地进去走了一遭而已，然而周彦尧却一个人被长期地留在了那里。
孤零零的，没有任何人关注的，被残酷地抛弃在冰冷的地狱中。
那时候，他们三个赶到目的地，对方已然等得不耐烦。
见他们老实地将货物带到，这才面色稍霁。
然而变故也随即从天而降。
他们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双方正清点着到手的东西，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的警察就忽然间出现了。
在电视里里面见过无数这样的场景，可当这一切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们几个人早已经懵了。
谁也没想到报应会来得这么早，谁也没料到出事之前，一切不会有半点的征兆。
或者说，他们什么都早想到了。
只是，本能地想要逃避，竭力地自我安慰着说，那一天还早。
只要自己不去贪心，只要自己急流勇退，就一定不会有事的。
但终究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