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非烟

隐族终于复兴,非烟重回大陆,这是人们盼望已久的。今天是个好日子,不仅仅是琉璃暗夜重新合并,最重要的是非烟的王,娶后了!

锣鼓喧天,十里红妆都有了,新郎穿着华丽的衣服含笑等待在一旁,我一身如血的嫁衣,头戴凤冠身上霞帔,脖子都有点困了,好重,可是嫁给心爱的人,这点又算什么。

三月前,琉璃大陆向暗夜进军,千万年来的非烟大陆终于回归,作为王后的我自然高兴至极。

望着镜中的少女,大约十六七岁,早已摆脱了从前的稚气,敛了轻狂。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红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显的体态修长妖妖艳艳勾人魂魄。

从镜中我看到旁边的小丫头弄梅红了眼眶,我勾勾唇刮着她的鼻子:“小丫头怎么了?你小姐嫁人了,你应该高兴才是。”说到嫁人,我感觉脸上很热,镜中的我脸颊红红的,低着眼眸,想着白衣的他……

不得不提一下那一场真实,却又荒诞的梦。我只记得醒来时,地上满是桃花瓣,一片血红,就如同这件衣裳。那时候,浑身疼痛,脸上冰凉一片。抬头一阵眩晕,阳光刺痛了眼眸。

头很痛,似乎做了长长的梦,梦见我穿着的衣服让人脸颊发热。那袖子很短,胳膊都漏了出来,还有紧身的不知面料的大约被称作裤子的衣服。

梦里我看到桃花树下,那少年穿着一袭白衣,上面却沾着大片血迹,他眉间忧伤让我心痛,美丽的丹凤眼眸竟然是琉璃一般的紫色,头发是银色,在阳光反射下闪着耀眼的银色光辉,漂亮的不可思议。他的胸口有一个大大的血窟窿,不断流血,那少年一只手捂着伤口,一手捏着短刀扶着树,痛的嘴唇泛白,他咬着唇努力使自己清醒,如梅花的唇瓣被咬破,他明眸皓齿,离我很近,又仿佛远在天边。

那抹白影一步一踉跄向我走来,一身洁白的染血衣服一直拖在地上,他走过的地方净是血迹,如同铺了一张红地毯。

尽管如此狼狈,他仍然浑身掩不住的贵气。明明很痛苦,他却逼迫自己笑,柔软的唇瓣不断滴淌血液,浅浅的笑容仿佛一碰就碎,眉间三颗闪亮的紫色星星此时很是无力,仿佛一切生机都被抽干。

大片大片的桃花瓣,落了一地,少年银发上也落满桃花,沾染血迹,四周皆是桃花,粉的,白的,红色,好看极了。

那少年脚下虚浮,慢慢朝我走来,我竟然没有半分害怕,只是惊异的捂嘴,想张口说话,喉咙疼痛却怎么也发不出音节,我想朝他走去,扶他一把,脚下却不住颤抖,睁大眼想要看清他人神共愤的脸颜,泪水却模糊了双眼。

现在想来,他的容貌我是没有看清的。很真实的梦境,在醒后却愕然发现自己穿得是白色小襦裙,腰带上挂着一个紫色玉牌,上面有一个很好看的字迹“凝”。

这是我出嫁之日,入眼皆是通红,让我不得不想到那些场景。

少年看不清心思,衣襟几乎看不出来原来的白色,被血液尽数染红。

血衣映衬残阳,我泪如雨下,心痛的无法呼吸。

他似乎是笑了,好像很满意我的哭泣,眼里有我看不懂的氤氲。他仰头望着落下的夕阳,余晖洒泻,落在他近乎透明的容颜,嘴角不断淌血,血顺着脖颈流下,清冷的色彩,眼眸轻轻闭起,我甚至担心那双美丽的凤眸再也睁不开。长长的羽睫在无暇的容颜投下一片阴影,一滴紫色液体从眼角溜出。他伸出白皙的食指,捻起那液体,放入嘴里品尝,浅浅的笑,讽刺的笑。

流过泪的眼睛更明亮,滴过血的心灵更坚强!少年闭着眼眸,脑海映出幼时的他们。

纯真的笑,不染杂质,她喜欢他,他喜欢她,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你为什么拉我手这么紧啊?很痛的!”

那时候的他们呵,身后总有一大群尾巴,这尾巴不干别的,专门追杀他们!

后来呵,太多后来了,后来她移情别恋么?他自然不信,为什么她的本体回归后,所有人都记得,唯独不记得他?

这算什么?

她亲口告诉他,她喜欢的人是隐族少主!她亲口说的!她的笑,她的一切从此都,与他无关!留给他的,只剩下痛苦而又美好的回忆!

“痛苦中爱得越来越深,牵手时勾在一起的手指总是那么用力,仿佛是在心酸地挽留着彼此。我爱你,为了你的幸福,我愿意放弃一切——包括你。”

梦中的我猛然抬头,那真实的声音,如同魔音,在耳边缠绕不断,脑袋剧烈疼痛,好听的魔音似乎不打算放过我,回音还一直缠绕在耳边,久久不散……

他的笑,如遗世孤梦,我醉了……

曾几何时,白衣的他换了红衣、黑衣,她的一句话,“漠漠,你穿红色衣裳真好看!”,他就换了红色。

她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漠漠,我会对你负责,会娶你的呦!” 却在再次见面时,凝王府,隐族厮杀,抛弃重伤的他,而跟着隐族少主走了…就那么走了……

锣鼓喧天,他孤独坐在画阁弹琴,妄想掩盖那些喧嚣的声音,弹奏出的音符更是刺痛身心。

耳朵塞满痛苦,我听不见幸福…

曾经柳姨对他说过,假如你想要一件东西,就放它走。它若能回来找你,就永远属于你;它若不回来,那根本不是你的。人,自然也是。放弃一切,包括倾舞……不舍又如何?她不喜欢他,在一起她也不开心。

算了…算了……

“滚,以后又不是不见了,跟个娘们似的!”

这是师兄琉璃轩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没想到再次见面竟然是刀剑相向!那句话呵,虽然是在骂,他听到了他的不舍,哦,还有花师姐,那个胆小,腼腆又爱哭鼻子的女孩,如今已经嫁为人妇了。卿凌师傅呢,竟然被同僚灭门,真是够悲剧的,堂堂山主竟然落得尸首不留的下场,唯一能回忆的只有那一本没有情感的书。

召回倾舞的本体又如何,自己还是落得遍体鳞伤……呵呵,也罢,人各有志。

“湮师傅…徒弟,负了众望……”

曾经以为他很幸福,上天没有给他慈祥漂亮的母妃,但他拥有倾舞的眷恋,师兄的疼爱,以及朋友,可一刹那化为泡影,毁于一旦……

一瞬间,少年表情变得很是悲悯,在留恋什么?我竟感受的出他的气息越来越弱,他…要死了吗?

我提起裙摆,想要抬脚,却迈不开步子,他靠着树的身体慢慢滑落,唇里不断涌出血液,胸口的伤是致命的,何况还有身上其他部位或大或小的伤口,浑身残破,好好的美男子竟然被折磨成这副模样。

鲜血淋漓的手伸到虚空,方向朝着我,我伸手,他如玉的眼眸望着我,在笑吧……指间快要触碰的到他时,他却化作一缕烟雾不见了,只有满地鲜血叫喧着少年的狼狈。

“碧血染就桃花,只想再见你泪如雨下……”

一阵风吹来,桃花瓣洒了我一身,满目萧条,方才生机勃勃的树竟然成了枯枝败叶,唯有染血的花瓣带着一丝丝芳香,扑面而来,久久不散。空气弥漫着梅花的味道,夹杂血腥味,诡异的芳香,我久久沉醉无法自拔。

突然我猛然一抖,似乎被谁推了一下,猛然睁眼,阳光刺痛了眼,原来是梦……

一场梦魇,道尽十年心酸严寒……

……

这便是我与皇上第二次相遇。

第一次,是他讲与我的,想到这里,我勾勾唇。

忘了说,我不会笑,从那次悬崖下被皇上救起来,我就不会笑了……据弄梅说,我的笑容很好看呢,可我却是无福消受。

皇上说我十三岁那年掉落到悬崖下,他救了我。没想到十六岁这年又是坠落山崖,又是被他所救。然而我经常半开玩笑的说:“救了我是你的福分呢。”然而这个玩笑并不好笑,他却对我宠溺得很,每每我这么说,他总会笑道:“是啊,我的福分呢!”

是的,我喜欢他,隐族少主,当今皇上,隐弘之!

他总是说着我们的初遇,我看着他,他在笑,笑的幸福,笑的好看,他让我笑,其实我真的很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很奇怪吧?但事实的确如此。

那年我十三岁,我问他我怎么落下山崖的,他却不说,当时我以为也许他不知道罢,后来想了想,里面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十三岁的弱龄,我遇到了十五岁的他,那是一个寒冬,我醒来时看到满地白雪被血迹染红,但是四周只有我和隐弘之,他一身白影洁白无瑕,血迹自然不是他的。而我,虽说身上有伤口,但是毕竟是不痛不痒的小伤。但毕竟与我无关,我也不追究。那时候我的记忆还没有丧失,隐约记得有个少年与我一同落下,但记忆很模糊,便索性不想。

以至于后来知道我与和我一同掉下来的那个少年被人追杀,而我们两一同失忆,两人误会对方已是后话。

细密如银毫的雨丝轻纱一般笼罩天地,一弯绿水似青罗玉带绕林而行,远山黛隐身姿影绰。雨露拂吹着挺秀细长的凤尾竹,汇聚成珠,顺着幽雅别致的叶尾滑落而下,水晶断线一般,敲打在油纸伞上,时断时续,清越如仕女轻击编钟。

……

出嫁那天,一段瑶琴音,不悦耳,却空灵的悲伤,它唤回了我的记忆,唤回了我的心与泪,却唤不回我的身……

暗夜已灭,皇城姓氏改写,乱世年间,谁与我共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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