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重修前缘 岁月静好
中秋前一天,张侃又来要,要接她一起过节。沈氏仔细思量一番,便劝李仲扬将她送了吧,否则家宅不宁。李仲扬也点了头,沈氏便和何采说了,但孩子终究是李家的,不能带走。何采自知无法避开,夜里搂了安平,几欲落泪。
安平心思也细,只是许多事不懂,见母亲眉有愁色,乖巧说道,“姨娘,困了的话就一起睡下吧。”
何采摸摸她光洁的额头,笑道:“姨娘不困,想多看平儿几眼。”
安平笑道:“平儿有什么好看的,难道看多一会还能变成大不成。”
何采笑的心酸:“姨娘倒希望能变成大,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听娘亲的话,不要调皮。”
安平握了她的手,眼眸澄清:“姨娘要去哪里?奶奶身体不好的时候,也跟安平这么说过。姨娘这几天总是咳……”面色顿时大变,起身看她,抱了她的脖子便哭起来,“姨娘不要丢下安平,不要像奶奶那样突然走了,会乖乖的,再也不惹事。”
何采忍不住落泪,抱住她哽声:“姨娘哪里都不去,别让爹爹听见哭。”
好一番安慰,她才止了哭声,夜里睡时还握了她的手。可早上醒来,却不见她,只有宋嬷嬷一旁,说要伺候她晨起。
她坐床沿,愣了许久,配合着宋嬷嬷穿衣梳发。等吃早饭的时候,没有看见何采。
沈氏拿了筷子给她,安平不接:“娘,姨娘还没来。”
众顿了顿,沈氏说道:“姨娘去别处办事了,安平乖,吃饭。”
“姨娘还没来。”
李仲扬微微瞪了她一眼:“拿筷子,吃饭。”
安平偏是不接,执拗道:“姨娘还没来。”
子女忤逆,李仲扬本该生气,可却气不起来。叹道:“是爹爹不好,护不住姨娘。”
若他生气,安平倒不怕。可这是爹爹跟自己道歉,却怨不起来,也无法再任性,拿了筷子低头扒饭,吃着吃着就哭了起来,偏又强忍着。一桌看得心疼,沈氏将她的筷子和碗取下,抱了她:“不吃了,回屋里。”
安平趴她身上,等离了正堂,才哭了出来。
周姨娘听见哭声,说道:“怪可怜的,还那么小……”
李仲扬沉声:“以后不许再提。”末了又道,“安平由带着吧。”
周姨娘应声。反正安素不用自己费什么心思,自己和何采也处的不错,就是不知道安平喜不喜欢自己,可千万别太难带。
吃过早食,安然和安素又出门了。摆好摊子不久,宋祁便来了,还带了吃的。一问她们已经吃过了,便放一旁,看起画来,笑道:“画功越来越纯熟了。”
安然对画的鉴赏能力颇低,虽然介绍起来天花乱坠,但实际那是李瑾轩说了各幅画的优点,她哪里会那些。宋祁这么一说,她也细看起来,可还是没瞧出来跟之前有什么不同。
宋祁见了安素,却不见安平,问她安平又去哪里玩了。安然便和他说了何采的事,一大早就被张侃接走了。何采不愿办婚事,张侃也依她,去官府那取了文书,若是快的话,约摸下午就成了夫妻。
宋祁听后,说道:“今晚有花灯看,吃过饭后,便带她出来玩吧,闷家里倒更容易闷坏。”
安然点点头,又道:“娘说了,若见了,便让早些过去。”
“嗯。”
虽然沈氏要宋祁李家住下,但想到李家多是妇孺,又不比之前那样的大宅子,总会抬头不见低头见,于李家不便,因此住客栈里。
宋祁说帮忙卖画,可等来了,只是说个价格,脸便憋的微红。安然旁边看了,完全不是做生意的料嘛。于是宋祁还是去那边写信,卖画的事交给她和安素。
安素虽然不能言语,可是长的好,比划起来轻轻巧巧,别也有耐心看。安然并不急着去帮忙,等她比划不清了,才出去帮忙。
因是中秋,看画的少,来写信的骤然增多。安然便向隔壁面摊借了个桌子,一起写。这种感觉颇像当初她和宋祁换书看时,茶馆里聊的开了,一起书上注释讨论。
仔细一想,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本来应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即便是不掺杂爱情里面,单单论友谊也很珍贵。只是自己那个时候心里装的满满的都是贺均平,完全忽视了宋祁。就连他不让自己与宋祁走的太近,她也听从,却不知那个时候对宋祁来说,是完全不公平的。先说换书的是自己,可后来无声无息的消失,想一下怎么觉得自己很混蛋。
傍晚收拾了东西,回到家,宋祁便见安平坐门前台阶上,双手托着下巴歪头看着巷子,连自己走到跟前仍没抬头。
安然唤了她一声,不见答话,又道:“安平。”
安平抬头看她,下巴也没离开托着的手掌,有气无力应声:“四姐姐。”
宋祁蹲身看她,笑道:“晚上带去看花灯,还有吃很多好吃的。”
安平吸了吸鼻子,等看着姐姐们进去了,才拉拉他袖子:“帮把姨娘找回来好不好?”
宋祁默了片刻:“安平,姨娘去了一个很好的地方,那里有非常疼她。挂念她,可更希望她开心是不是?若是看到这么委屈的模样,她也会不开心。”
安平差点又哭了:“可是舍不得姨娘。”
宋祁摸摸她的脑袋:“姨娘也舍不得,只是有迫不得已的缘故,暂时分开,并不是永世不见。”
安平看他:“真的?”
“嗯。”
安平这才把泪咽下,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乖乖的,就能见到姨娘了?”不等他回答,自己点了点头,“乖乖的,就能见到姨娘了。”
宋祁并不确定是否如此,可又不忍说不是。
吃过饭,收拾完,一家便一起去闹市看热闹猜灯谜。
京城与滨州的中秋并无什么太大不同,平日里没什么赛诗歌赏花卉的活动,毕竟没京城的文气息那么强烈,也没那边的那么悠闲,临近边城,能安居乐业得个温饱就不错了。但中秋为团圆节日,比起其他节日来总是来的珍贵,因此一定程度上来说,还比京城要热闹喜庆许多。
安然买了盏小灯笼给安平,不知她怎么没了白昼的忧愁,也不吵着要姨娘,一如既往懂事,倒诧异她小小年纪这么快就想通了。
李瑾轩和宋祁后头走着,聊的甚欢。经过图云书铺时,那店老板瞧见了,便出来打了个招呼。宋祁微点了点头,也没停留。李瑾轩笑道:“果真是书痴,也不常来这翠松镇,却连书铺的老板都认得。”
宋祁笑了笑:“来买过两次书,店老板记性好罢了。”
安平步子快,拉着安然便往前面堆里钻,奋力挤开一条路。等拽不动了,干脆放手,自己往前头跑,吓的安然赶紧跟上。等李仲扬和沈氏瞧完一盏高悬头顶的大灯,再往前看,就瞧不见两踪影了。忙唤李瑾轩去寻她们。
周姨娘这几日做针线活做的眼睛都花了,只觉这灯火太过耀眼,十分不舒服想回去,往身边看去,儿子李瑾良正挑担那买泥,不由皱眉,都多大了还喜欢玩那些。等遮挡的走开了些,却瞧见他身边还有个姑娘,正俯身细瞧那泥,指了指一个彩色的,便见儿子取下给她。正奇怪他是哪认识的姑娘,再一瞧,那不就是柏树嘛。
倒没想到伺候着伺候着有了感情了,她的儿子什么时候给自己买过东西来着。做亲娘的心里微酸,转念一想他也是到了年龄,身边确实该找个照顾着了。柏树倒是不错,虽然长的并不十分好看,可性子好又忠诚,拿来做通房丫鬟她也放心。当即没再多看,和宋嬷嬷说笑去了。
安然好不容易才追上安平,她小跑的又快,差点跟丢,追上去便抓了她的小胳膊便拽回身旁,佯装生气:“不许乱跑啦,走丢了怎么办。”
安平说道:“认得路。”
“可是有坏怎么办?打不过的对不对?”
“那可以喊别帮忙呀。”
安然苦笑:“可要是碰巧旁边没,就算有,又没肯帮呢?”
安平想了想,笑道:“不会的,他们会帮的,因为如果他们有事,也会帮呀。”
安然看了她一会,笑了笑,心里这般干干净净的,让不忍染上一滴墨汁:“四姐给买吃的去。”
安平更是高兴,又喝声往前跑“买吃的咯”,还没跑两步,便撞前面一个妇的腰上,那立刻皱眉回头骂道:“没长眼吗!”
安然急忙上去,待见了那妇,微顿片刻,才唤道:“堂姐。”
安平躲到她后面,心不甘情不愿的也喊了一声堂姐。安阳瞧着她们两,又往后看看,没见到别的二房,轻笑道:“母亲写了请柬让们过去庆中秋,们说没空,现倒好,还有空闲跑到这来看花灯。”
安然实是懒得和她客套。自从上回被拒门外,又被上门夺宅,连那城南口的也指不定是大房指使的,她已窝了一肚子的气,淡声:“无心邀请,便有无心赴宴。两家都明白的事,又何必假情假意,嘲讽当有趣。”
安阳气道:“顶撞哥哥顶撞母亲,如今又顶撞,不过是一介平民,可是县官夫!出言不逊,已可以将投进大牢里去关上几日。”
安然瞥了她一眼,拉过安平的手已打算走:“若能这么做,早就行动了,何必等到现。”走到她身旁,又凑耳低声,“猜,如果将京城做过的丢事告诉夫君,还有徐老爷徐夫,他们会怎么样?”
安阳浑身一震,抬手便要往她脸上甩巴掌,刚抬手便被抓了手腕,狠狠推到一旁。徐家仆忙扶住她,可冲劲太大,发髻还是歪了些,等站起身,衣裳微乱,活似个疯婆子。想骂,却见那推自己的是宋祁,话又咽下了。
下忙去寻前头赏鸟的徐保和,徐保和一听有敢太岁头上动土,立刻气冲冲走过去。
李仲扬几都已经过来,徐保和一见他们,便要衙役去抓,安阳忙拉住他,怒道:“要死去死!”
徐保和没见过宋祁,哪里知道他的身份,更不知他是知府通判,官大一级压死,宋祁敲就是能压死他的那种。安阳也奇怪宋祁为何还滨州,难道是打算住下了?附耳和夫君说了宋家身份,徐保和倒是不乎:“这离京城远着,能管到这来?”
宋祁见他不死心又欲动手,沉声:“欺压百姓算什么好官,这官职本就是捐银得来,不为百姓谋福利,却滥用权职,这乌纱帽还是留给别吧。”
徐保和一顿,好大的口气!可仔细一想,刚才安阳说他叫……宋祁?不由浑身震了震:“可、可是宋通判?”
安阳怔松,通判?宋祁竟是来滨州做了通判?想了想他刚才护着安然的神色,如今又护着整个李家,莫非是特意求任于此?她更觉世事不公,京城有世子,滨州有宋祁,为何她却是嫁了个猪脑子的徐保和!
徐保和见他面色极淡,眸有裂冰,心下惊怕,忙弯腰道歉,等他点了点头,这才拉着安阳赶紧退下。他不怕其他官,就怕覃连禾手下的官,用钱买不动的最是可怕。
李瑾轩一路与宋祁说了许多徐保和的混账事,听的宋祁直皱眉,本以为只是李家两房的矛盾,却不想竟是个鱼肉百姓的官。回到衙门参了徐保和一本,覃连禾看了后大怒,立刻呈交吏部。
一个月后,徐保和被贬为庶民,气的丢尽脸面的徐老爷病了大半月,把两口子撵到外面,让他们自己过活。徐老夫心疼儿子,偷偷给他钱用,一时也并无忧愁。
十月的滨州仍暖如初秋,安然记得这里不会下雪,也好,那样出来摆摊子就不会太冷了。李家这住了大半年,也渐渐习惯这平淡的生活,没有了朝廷的勾心斗角,心态反而更好,连李仲扬也觉心胸开阔许多。除了家描画,也会到外面和别下棋。
天气似乎是一夜之间冷下来,安然早上起来,j□j的墙角那都有冻霜,蹲身细看那晶莹白霜,洁白似雪,又想起皇城来。这个时候,该是漫天飞雪,满城银白了吧。还有敏怡也差不多是这个月临盆,清妍也不知过的怎么样,自从皇城一别,她去信孙府让敏怡转交,清妍也没回信。滨州只顾着赚钱,也没结识到可深交的姑娘。想的细了,那冷峻的面孔又浮上记忆中,安然摇摇头,将那影子抹掉,越想,只会越痛心罢了。
吃过早饭,安然和安素要出门去城南,因为天冷便不带安平去,可拗不过她,便让她跟了。
到了城南那,隔壁面摊的老板也刚摆了摊子,打过招呼,便开始吆喝卖面咯。吆喝声此起彼伏,整条街都热闹起来,驱散了严寒。
安然和安素看着摊子,安平便自己地上画了东西跳着玩,自得其乐。
不远处迎松客战上,一个身穿浅青色绸缎,发髻高挽的妇坐廊道上,往那下面瞧着,一看便是半个时辰。
张侃过来时,见她一动不动坐那,忙走过去:“采妹。”
何采微微回头,见了他,便握了他的手,往他手里塞了小暖炉:“外头很冷吧。”
张侃苦笑:“的这地方难道不是外头么?”
何采淡笑:“有暖炉和厚披风护着,不冷。而且京城比这冷多了,不是么?”
张侃默了默,就算不往下面看,也知道她看什么,叹道:“说要将她接过来,却不肯。宁可让她那儿做个庶女,也不要她来们这。是怕待她不好么?”
何采摇摇头:“这儿再怎么好,也是个贼窝,不能让她过来。”
张侃没有辩驳她的话,确实不假,秦家帮便是个可明目张胆的匪窝,虽然竭力不让她知晓秦家帮做了什么混账事,但是这几个月来,多少会察觉得到。
年少恋,如今再成夫妻,连他也觉得诧异。待她百依百顺,让下瞧的惊奇。连秦老大也奇怪他怎么放着美娇娘不要,听他说了往事,一众兄弟更是服他敬他。重情义的,总是让敬佩。
何采看着下面,见安平玩的开心,很想去见她,抱抱她,可是她不敢,她求李仲扬和沈氏不要告诉她自己是入嫁别处,宁可让她以为自己不告而别丢下了她。
她一旁坐了一会,张侃才想起一件事来,说道:“那李安阳又寻去画摊捣乱,被秦老大拦下了,她倒也不敢恣意妄为。”
何采默了片刻,侧身看他:“三郎,可以将李家大房收拾妥帖么?李家时也受了不少他们的气,实不想再见他们耀武扬威,说不定哪日不注意又伤了安平,心里膈应得慌。”
张侃笑道:“那倒不难,正好徐保和被撤了官,也无忌惮。现独撑家中的是李瑾贺,生意刚开始做大,斩了他的货源,让他守着自己的小门铺就好,想发财,便做梦去吧。”
何采轻松一气,张侃又道:“亲一口罢,便立刻去做。”
何采睁大明眸看他,微微看了看下,纷纷抿笑背身推下,这真是不亲也要被扣上亲的“罪名”了,想罢,他面颊落了一吻。察觉到他的身子微颤,顿觉两又回到年少时,却是迟来的夫妻情。
张侃做事素来是雷厉风行,不过半月,李瑾贺便是躲避,要货没货,来买绸缎的也越来越少,直到最后无上门。亏了一大笔钱,起先还苦苦支撑,到了腊月,便赔进整个庄子,想去借钱,妻子阿阮劝阻了他,只怕这债会滚大。托自己的父亲阮捕头去打听了下,才知道是秦家帮捣鬼。李瑾贺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们,直到再打听清楚,才知道那二把手张侃娶了一,竟是何采。顿时明白过来,只好自认倒霉,却也无法。张侃也放话给他,若是本本分分经营小铺子便不再干涉,可若是敢继续挣扎,便让他滚出滨州。
李瑾贺自觉福薄,那小铺子若经营的好也能让家温饱无忧,与他们硬拼定是不行,只好听从。
韩氏从大宅子里搬出来时,真想跟二房的拼了,可是那出手的虽是从二房出来的,却已非李家,她又能如何?怕是那李仲扬当初想的就是,用女收买张侃,好一个美计!张侃真是瞎了眼,要个生过孩子三十好几的女,通通都是疯子吧!
腊月寒冬,安然才觉得其实滨州比京城冷多了。京城下雪但风大,吹的干冷干冷,穿多些衣裳就好。看这滨州却没多少风,那冷直钻骨髓,穿再多衣裳也抵御不了这湿润的寒意。
她早就不让安平跟来了,跟她说要是冻坏了要用很多钱看大夫,她才百般不愿答应。
这日摊档摆好,便有过来看画写信。安然摊开信纸,问了那要写什么,刚落笔一字,便听见后头有唤自己名字。她皱了皱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那声音,分明是清妍的呀。
写下第二个字,又听见似小猫叫声的低音,她这才诧异回头,然后便看见清妍从那一堆画中露出个脑袋来,一张俏脸脏兮兮的,活似个流浪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