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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黄花梨香几上一盆腊梅开得正足,撩起门帘,屋里的暖流便夹带着香气扑面而来。素以偏身进门,她额涅指指炕头软垫叫坐,吩咐上了杏仁奶/子给她捧着,这才慢吞吞的问她,“开脸了?”

素她没想到她妈上来就问这个问题,一时懵了,不知道怎么回话才好。

素夫垂眼捋捋膝头,“也好,早晚要过这一关的。”

素以涨红了脸,支吾了下才道,“额涅……是昨儿夜里。”

素夫听了心里更加难受,一个宝丫头,就这么成了别家的,她再不舍得也留不住了,终归是要撒手的。悄悄的抹抹泪,再细观察她,“身上还好么?怎么不歇一天,着急今儿回来干什么!”想起桩事来,忙让去蒸阿胶,嘴里絮叨着,“别落个血亏,好好滋补滋补。既然开了脸,后头就盼着早些怀上龙种。男的情不说不能全信,到底也要防着点儿。别靠不住,只有自己的儿女和连着血脉。有了孩子,将来即便失了君恩,也不必太难过。要看开,心境儿宽了,到哪儿都不亏待自己。”

素以笑道,“就知道额涅会这么说,的心眼子已经够大了,再宽,不是得像碗口那么粗啦!这不上心的毛病要说不是随您,自己都不相信。”

素夫刚开始还挺惆怅,被她插科打诨的一闹倒忘了伤感了,笑着搡她一下道,“这孩子C好教不听,就知道抬杠!不过能想明白是最好,凡事留三分,也是种自保的手段。”说罢长叹,“闺女啊,宫里吃不吐骨头,今儿风光,明儿谁知道是什么境况。当了七八年的差,比更明白其中厉害。主子抬爱,不能骄纵,千万要平下心气儿待。眼光放长远些,皇帝是万花丛中过的。有句话叫色衰而爱驰,女最好的时光也就短短几年。等他不待见了,后面样样都得靠自己,就用得上以前积攒下来的好名声了,记住了吗?”

素以道是,“额涅请放心,心里有成算,不会让自己走到山穷水尽那一步。眼下担心的是二妞子,这门婚她不称意,这可怎么办?当初谁也没想到太皇太后会来这一手,现如今旨意下了,不能再改一回,看她会恨恨到死了。”

“这个别搁心里,她也是一时生气。的妹子知道,刀子嘴豆腐心。难为她腿上不好,自己爱逞强,又唯恐别瞧不起她,两下里夹攻就成了这模样。”素夫边说边开炕头小柜的门,把上回让她看过的首饰匣子捧出来交给她,“本来准备着大婚那天给做陪嫁的,现既是进宫,就带回去傍身吧!宫里花费也大,赏做情,手上没点底子,里头寸步难行。尤其阿玛官衔不高,咱们小门效,也不能让背后说寒酸不是!”

素以正想推辞叫留给素净,隔着门传来了荣寿的声音,吊着嗓子叫,“小主儿,皇后主子的懿旨到了。”

素夫一听忙下炕穿鞋,叫园子里搬高案点香。男们作陪万岁爷,不用出来接旨,宗府掌事太监宣读的时候跪了满院子的女。懿旨内容冗长,无非是称赞素氏貌和德佳,谦恭谨慎。前面一大段可以忽略,最后一句“晋封贵,赐号礼”倒叫她精神为之一振。宫女子出身,上来就封贵的少之又少。皇后出手这样大方,可见先前就有皇帝授意。再者这封号寓意深,皇帝御极前的爵位就是礼亲王么,素以承了他的名号,想来果真是特别抬爱的了。

高兴归高兴,大家敛着神磕头谢恩。素以上前接旨,明黄的绸布握手里,恍惚有种虚浮感。

素夫喜滋滋的叫打赏颁旨太监,给家里下分利市发红包儿,忙得脚不着地。荣寿卷着袖子过来打千儿,摇尾巴示好,“给礼主儿道喜了。”

素以霎了霎眼,“谙达快起来,您这样叫真不习惯。”

荣寿心底里哀叹,这回真叫长满寿这小子算着了,往后八成要仗着举荐有功和他平起平坐了。一头怅惘一头飞快的回想,以前没哪儿得罪这位小主吧?虽然下过点儿小绊子,至少没有上头上脸的闹过。素以不是斤斤计较的,应该不会使心眼儿给他小鞋穿。

才想给自己打打圆场套套近乎,不想万岁爷跟前甄有信来了,杀鸡抹脖子的招呼,“谙达,您快看看去吧!素大挖了小主的女儿红招待万岁爷,万岁爷没用上几口,小公爷倒喝了个满饱。这会儿撒酒疯,抱着万岁爷哭呐!”

“哎哟!”荣寿一捶手掌心,“这位爷可真能惹事儿!”

素夫和素以面面相觑,埋女儿红是南方的习俗,早年素以的阿玛江浙一带干过十来年公差,两个闺女出生后各埋了一坛花雕桂花树下。二十一年了,这酒现挖出来得多大的劲儿啊,结果把小公爷给喝哭了。

素以也着急要去,荣寿笑着拦住了,“小主儿留步,您眼下晋了位,再抛头露脸不合适了。奴才这就过去瞧瞧,回头儿再打发来给您回话儿。”说着一点地,退后两步急匆匆去了。

进了花厅果然看见这副景象,小公爷搂着万岁爷肩头子泗泪横流,嘴里絮絮叨叨念着,“姐夫,心里苦啊……”把素家一门吓得呆若木鸡。

荣寿心都抽抽了,这小公爷可是把自个儿脖子往铡刀底下凑啊!他想干什么?老婆没了还打算和万岁爷借酒撒疯么?他急得一脑门子汗,抬手一擦,石青的马蹄袖淋淋漓漓湿了一大片。艰难的咽了口吐沫觑万岁爷脸色,万岁爷不愧是号令四方的霸主,遇见这种事脸上仍旧一派祥和。把小公爷的胳膊隔开点儿,端着酒盏呡了口酒,还问他要不要再来一杯。

这么下去不成,看来要坏菜。万岁爷不会拿小公爷怎么样,但是外臣瞧来终究没脸。荣寿陪着笑对素家爷们儿拱手,“咱们舅爷失态了,主子不好处置,请各位暂且回避。才刚皇后主子的懿旨到了,小主儿晋了贵,这儿给素参领道喜了。”

素家会意了,忙扫袖退出了花厅。荣寿赶紧上前,试图把小公爷从皇帝身上扒下来,“您醉了,没的御前失仪,奴才扶到隔壁醒醒酒去。”

小公爷单手一划拉,“有话和姐夫说!”

皇帝的耐心一向很好,又碍于那道圣旨确实坑了他,他要诉诉苦,自己作为补偿也该听着。便他背上拍了下,规劝道,“朕知道要说什么,事到如今就不要再想了。素以已经册封贵,他是朕的了,以后也没什么事儿,这么闹,有意思吗?”

“所以说不厚道,明明指给了,还没乐上两天,这旨意又废了……不甘心呐,阿玛临终把托付给,就是这么照顾小舅子的?咱们以前多好的情分,谁知道现这么对……的阿玛,您走得早……”

小公爷声泪俱下,皇帝觉得脑仁儿有点疼。费劲的和他解释,“听好了,素以的心里一直只有朕,她从来就没有爱过。陷里头朕也能理解,毕竟她讨喜欢。可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也不小了,这么死乞白赖的不好看,顾着点儿脸面吧!”

小公爷大着舌头反驳,“长这么大就爱她一个,能一心一意待她,呢?就像琉璃厂的董……德茂,收集烟壶上瘾呐!得着一个宝贝玩两天……转手撂大柜子里又找新鲜去了。宫里那么多主儿……都是拿来显摆的……物件,到底爱谁?的素以……倒霉催的……糟心呐!”

皇帝火气往上拱,越说越不像话,纵着他他还来劲了!一把推开他站起来断喝,“放肆!瞧瞧醉猫似的,什么臭德性!再敢胡说,罚到宁古塔戍边去!”

荣寿吓得腿肚子转筋,拧着膝头求小公爷,“的好爷,您别说了,这么的可犯上。”

“这阉竖,给爷起开!”小公爷把他推个趔趄,扶着桌沿撒气穷摇,直把一桌子上的碗盏摇得乒乓作响。一边摇一边哭诉,“就喜欢素以,姐夫抢小舅子的福晋,缺了大德!”

皇帝气极了,抄起边上一壶茶,连水带茶叶就给泼了过去,“猪油蒙了心的东西,先给醒醒神儿,回头朕再和算账!”

小公爷被水一泼打了个激灵,挂着满脸茶叶呆怔那里,像个入了定的泥胎。皇帝没法再看他,多看一眼都能叫他吐出来,愤然一甩袍角便出了门。外面天寒地冻,猛地灌了口冷风,脑子霎时清明起来。该过的礼都过了,瞧时候也不早,打发去找素以,趁着天还亮准备回宫了。

素以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和家里拜别时看不出难过,登了车却有点发蔫。低着头也不看他,闷声不响的捧着腿,俨然把他当成了个摆设。

皇帝j□j晾着有点着急,探手摇了她一下,“怎么了?哪儿不称意?”

她傍晚昏昏的暮色里抬起头,勉强笑道,“没什么,就是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她算是嫁了的姑娘,十月里出宫再没有指望,要一辈子陪他困紫禁城里了。皇帝心里窃窃的高兴,其实她还是心软的,如果硬扛到底,最后妥协的应该会是他。皇父面前那些话没白说,到底打动了她,叫她心甘情愿留他身边了。可瞧她现闷闷不乐的样子,他又觉得是不是哪里有了疏漏,慢待她了。

他挨过去一点,慢慢把她揽进怀里,“这是发愁呢?为什么?有话就和说,不能憋肚子里。”

她的额头抵着他的下颌,落寞道,“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一下子没着没落的。”

皇帝叹了口气,“顾虑得太多了,放轻松点,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至少咱们一块儿了,对不对?”

她漫不经心的嗯了声,“小公爷怎么了?”

“他?”皇帝哼道,“借着酒盖了脸,来和撒泼斗气呢!要不是瞧着皇后面子,他这样的早就远远指派出去了。”

小公爷是心里有气,这点完全可以谅解。素以说,“您别和他置气,他本来那么逍遥的,这会儿硬炼成苦菜花了。”

皇帝是最后的赢家,胜利者一般都很宽宏大量,当时火气再旺,稍一转脚就消了大半了。他抚抚她的脸,凑到她嘴角亲了下,“知道,又不是那种赶尽杀绝的。”

素以直斜眼儿,他说不是,天底下大概没敢露头了。他对付外家那套铁腕,连太上皇当年都没做到吧,这会儿装好来了!

皇帝也意识到说不响嘴,干咳两声掩了过去,又道,“位分是晋了,住哪个宫得再琢磨琢磨。本来想让住永和宫,离养心殿近么。可永和宫有成妃做主位,去了只是个从属,还要和从头处起……”说着压低了嗓子,暧昧的她耳垂上一舔,“也怕受挤兑,知道了会心疼的。”

素以让了让,扯着嘴角道,“受挤兑本事高嘛!都给各路马挤兑七八年了,还乎这个?”

“以前不是没遇上么!”他不大满意,“现再让受欺负,岂不是的无能?想了很久,庆寿堂空着,那里有书屋有水井,是个清静的好去处。到那里占山为王,想横着走也没拦,去不去?”

那倒不错,素以摸着下巴计较,一一个院子,别想求都求不来呢!再说占山为王,还有比这更美好的字眼吗?她痛快的点头,“成啊,您说哪儿就哪儿,不挑地方。”

皇帝笑道,“真是好姑娘9有件事要告诉,过两天得出去春巡,这是祖制,定时要办的。务政不带宫眷,以前是小宫女,跟身边反倒名正言顺。现晋了位,那么多眼睛看着,坏了规矩不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心里装着,更要当心不叫成为众矢之的。庙堂上忙,有时候顾不上,也别恼。明儿过长春宫嘱咐皇后照应,想来也没敢为难。”

他是办大事的,能乎这些鸡毛蒜皮真让感动。素以吸溜一下鼻子,“您忙您的,不能拖您后腿。有您这份心,该感恩戴德。”

“别说这话。”皇帝的手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她衣襟里,手指头上下求索,腼脸道,“十二动身,咱们还有六晚。加紧着点儿,回来八成能听着好信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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