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带刀出嫁

在阿巴亥的记忆中,一直以来,阿玛和额娘的关系都很不好,甚至后来,阿玛从不去额娘的那儿,将她冷了起来。有一次,她经过额娘门外,听到里面传来瓷杯破碎的声音,她知道,阿玛与额娘一定又在争吵起了,悄悄跑过去听,隐隐听见阿玛喊:“我知道你心中有谁,我知道。”

额娘呜呜地哭,不停地说:“是谁?你说是谁?”

“贱人,是不是心中还惦记着布占泰,嗯?”阿玛气喘吁吁地说,甚至挥舞着拳头,要撕碎额娘似的,样子很凶。

她感到很惊奇,阿玛说叔叔,难道叔叔回来了吗?她急忙跑进去,抬头问:“阿玛,叔叔在哪儿啊?”阿玛脸色一冷,告诉她,叔叔没回来,还在建州,过一段时间就回来了。阿巴亥眨巴着眼,悄悄附在额娘耳边说:“我心中也惦记着叔叔呢。”额娘停止哭泣,瞪了她一眼,“别听你阿玛胡说。”

阿玛没回答,只是瞪了额娘一眼,转身走了。

事后,额娘叫来她,反复叮嘱,那天听到的话,千万别说出去,那天是阿玛酒喝多了,胡说的。

阿巴亥点着头,似懂非懂。以后,她一直没有说出去。

阿巴亥望一眼布占泰,许久道:“但是,后来慢慢大了,我感觉到阿玛说的可能是真的,因为,从那天的话里,我感到额娘……心里可能真的暗暗喜欢上你了。”

布占泰摇着头,苦笑一下,表示不知道:“你额娘大我几岁,一直姐姐一样关心着我,和你阿玛两人,对我比对你还好。”说到这儿,他眼圈突然红了,“可是,他们一个被谋杀,一个殉情自杀,他们……他们都是阿奴害死的。”

阿巴亥听了,也流下了泪,摇着头道:“不,是……是努儿哈赤害死的。”

阿巴亥的声音显然大了一些,布占泰一惊,摇摇头,轻声说:“丫头,以后说话做事小心点儿。”

阿巴亥知道,叔叔是怕让自己的两个福晋知道了。这两个女人,表面上是叔叔的福晋,私下里就是努儿哈赤派来的奸细,时刻盯着叔叔,当然,也盯着叔叔的亲人。如果,自己不管住自己的嘴,一有风吹草动,努儿哈赤就会兴师问罪,打了过来。

阿巴亥感到,自己心中憋屈的慌,阿玛额娘死在努儿哈赤手中,死在他的阴谋中,自己竟然去做他的新娘,陪着他生活。这,简直是她难以接受的。

她呼地站起来,气愤地说:“叔叔,我……我不想嫁给努儿哈赤了。”

布占泰脸色一变,告诉她,这个可千万不能,努儿哈赤害死满泰后,一步一步蚕食乌拉,很想一举灭掉乌拉,一只是时还找不到借口。如果阿巴亥不嫁给他,马上,他就有了灭乌拉的借口,就会带着大军杀奔过来。那样以来,整个乌拉,就会迎来一迟灭性的的打击,自己和阿巴亥,都对不起死去的列祖列宗,包括自己的哥哥,还有嫂嫂。

阿巴亥很是沮丧,不过,仍嘴硬道:“我们可以抵抗,怕什么?”

布占泰摇着头,乌拉内部消息,让两个福晋已经全部透露给了努儿哈赤,一切虚实,都被对方掌握着。再加上努儿哈赤的兵,战胜攻取,无人能挡,当年九部联军尚且大败,乌拉一部,更不是对手。

阿巴亥急了,睁大眼睛道:“那……怎么办?”

阿巴亥咬着牙,坚决道:“不,乌拉不能灭于我手,你阿玛死后,我在灵前发誓,一定要将乌拉贝勒传给你弟弟拉穆达,我说到的话一定做到,我一定要把乌拉完好无损传给你弟弟。”说到这儿,他站起来,双掌相击,狠狠道,“我想好了,我和努儿哈赤,有我无他,有他无我,不能同时活在这个世间。”

阿巴亥看到叔叔满面发红的样子,感到有些不解:“可,既然那样,你为什么要把我许配给那人啊?”

布占泰从虚幻中再次落到现实里,无奈地说,这不都是迫于努儿哈赤的军事压力吗?不然,打死自己,也不会这么干的。说到这儿,他沉思一会儿,缓缓道:“当然,其中还有另一个目的。”

看阿巴亥望着自己,布占泰咬着牙说:“为了杀死努儿哈赤。”

阿巴亥几乎跳起来,指着自己鼻子尖儿,结结巴巴道:“我?我可能不行,我都不敢杀……杀鸡呢。”

布占泰摇着头,告诉她,不是她,他不会让自己侄女去只身犯险的,他要自己去。布占泰说,自从知道哥哥死因后,自己一直寝食难安,在谋划着复仇。可是,努儿哈赤一贯小心谨慎,防卫森严,要想复仇,实在比登天还难。就在自己彷徨无计时,上天有眼,努儿哈赤竟然派人向自己求婚,想娶阿巴亥,自己眼前一亮,立马一口答应下来。

布占泰说:“孩子,叔叔现在只有这一个方法,其他已别无他法。”

他流着泪道:“我哥哥、嫂嫂都死在他手里,我几乎每天都想杀了他。”

想到阿玛惨死,想到额娘自杀殉情,阿巴亥也哭了。

布占泰拍着阿巴亥的肩,轻声说,现在好了,自己已经想了一个好办法,可以安慰哥哥嫂嫂在天之灵了。他说,在阿巴亥出嫁时,自己决定亲自去送,一直送到建州,参加宴会,趁努儿哈赤高兴的时候,没有设防,自己上前敬酒,然后抽出短刀,一刀插入努儿哈赤胸部,七步蛇毒,见血封喉,让努儿哈赤一命呜呼。这样以来,自己即报了大仇,也为乌拉消灭了一个最危险的敌人。

阿巴亥这才明白,叔叔深夜磨刀,又在刀刃上涂毒的目的,是为了手刃努儿哈赤。

想到布占泰即将面对那血淋淋的场面,阿巴亥不寒而栗。可是,想到阿玛和额娘的惨死,她心痛如绞。

布占泰沉吟一会儿,告诉她,可是,所有的程序都想好了,仍有一处难以解决:要带着短刀去见努儿哈赤,几乎是不可能,因为,努儿哈赤府外的侍卫一定会严密搜查,自己带着短刀,一定会被发现的,那样以来,还不等自己靠近努儿哈赤,就会暴露。阿巴亥听了,也暗暗焦急,可又无法可想,傻在当场。

布占泰说,还有一种办法可行,就是阿巴亥藏着短刀,新娘子不可能被搜身的,进去后,自己再去阿巴亥那儿,悄悄取了短刀,按计划行事。

阿巴亥想,那样护卫森严的地方,杀了努儿哈赤,叔叔又怎么能逃走啊!

布占泰一笑,告诉她,自己从未想过逃走。

他说:“杀了努儿哈赤,我横刀自刎。”

阿巴亥一惊,望着叔叔,她突然哭了:“叔叔,我们……我们还是不报仇了,行吗?”

布占泰摇着头,血海深仇,不报,自己一生都不安。阿巴亥想想,眼睛突然一亮:“我去……我去杀了他。”阿巴亥分析,到时,自己把刀子带进去,藏好,待到努儿哈赤喝醉睡熟后,自己拨出刀来,一刀下去,大仇得报,然后,再悄悄出宫,说不定还能全身而退。

阿巴亥说全身而退,当然是安慰叔叔的,那种地方能全身而退吗?她不想让叔叔把命也搭进去,和自己一块儿死。

布占泰显然看出了她的想法,断然否定:“不,我去。”

布占泰说,这事谁也不要和自己争,自己只要能杀死努儿哈赤,报了大仇,也就瞑目了。至于乌拉部,有达穆拉登基,他现在也十几岁了,能够掌管一些事了,自己也可以放心了。说着,布占泰脸上露出笑意来,对于达穆拉,显然是很满意的。

阿巴亥听了,“咚”的一声跪下,拉着布占泰的手,哀求着哭道:“叔叔,你不能去。弟弟还小,乌拉离不开你,还是让我去吧,一来替阿玛额娘报了仇,二来也保护了乌拉,我很乐意去。”见布占泰仍坚持己见,不同意自己去。阿巴亥瞪圆眼睛,呼地一声站起来,一把抽出刀子,亮出锋刃,对着自己的脖子。布占泰见了,吓得瞪大了眼睛,扎撒着双手,轻声说:“阿巴亥,别,千万别,有七步蛇毒。”

阿巴亥坚定地道,叔叔既然不答应自己的要求,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

布占泰痛心地道:“你还年轻,是个女孩,一切有叔叔在。”

阿巴亥眼光坚定,回答道:“女孩就不能报仇了吗?”

布占泰无奈,流着泪答应了。他走过去,突然“咚”的一声,跪在阿巴亥面前。阿巴亥吓坏了,这是她从没见过的,她连忙俯身去拉布占泰,嘴里道:“叔叔,你快起来,怎么会有叔叔跪侄女的?”布占泰告诉她,自己不是为自己下跪,是为了整个乌拉,也是为自己哥哥和嫂子下跪的,阿巴亥是整个乌拉的恩人啊。

阿巴亥听了,再也忍不住了,扶着布占泰,号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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