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眼皮底下的命案
“身体呈扭曲状，地毯抓扯痕迹是死前挣扎所致，口腔有恶臭，喉咙有血丝，此状与汞水（水银）过量中毒致死相同，从尸体僵硬度判断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景大人果然厉害，仅仅看了几眼尸体便可验出死因，老朽佩服佩服！”仵作通伯赞叹道。
景岳点点头示意，又转向夏侯勇问道：“夏侯兄，案发经过如何？”
“她生前就是喝了这杯水！”夏侯勇拿来了那杯所谓的‘天竺水’。
景岳拿起杯子，把水倒出一部分装到一个秀明的西洋容器（试管），然后从医药箱里取出少量的硫磺粉加入其中，又点燃一个西洋酒精灯，将试管用木夹子夹住放到酒精灯上加热。
通伯在一旁赞叹不绝，频繁点头感叹道：
“这些洋玩意儿老朽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看样子器械分工很细啊，没想到洋人除了在造船火药上渐渐超越了我大明，连我们几千年的医术也开始落后于人了！”
“自宋代以后我中原医术整体都停滞不前，之后又遭蒙古人肆掠夺杀，人人活在惶恐自危的暴政之下，何人又会苦心钻研学术？”
景岳一边摆弄着手中医药器械，一边接着说：
“我大明建朝以来，表面上虽有所改善，但国人的心病却已深入骨髓，就拿仵作验尸的技术来说，依然照搬大宋提刑官宋慈所着的《洗冤录集》，也难怪，朝廷医官尚不思进取，又何怪他人？
医术不仅落后于洋人，还反而拿所谓传统和国粹等字眼来自欺欺人，企图闭关锁国，幸好当今皇上思想异于常人，但不知今后……”
景岳手中的西洋试管里渐渐出现浅红色的沉淀物，这些物体慢慢结合在一起，形成了半透明的晶状物。
“水里含有大量的汞，也就是把天然的朱砂通过高温提取其蒸气，而后冷却成液体，俗称汞水。”
大家听过汞水，却很少有知道汞水如何来的，在场之人无不佩服赞叹。
曼陀铃看着一脸认真严谨的景岳，不知不觉竟着了迷，天下男儿多为轻薄之徒，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与众不同，浑身上下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气场，这种气场里充满了正直、善良、信任和安全感。
“夏侯兄，你说这水叫‘天竺水’？”
“景兄不知？”
“请恕我无知！”
“景兄难道从未到过烟花柳巷之地？”
“公务繁多，无暇分身！”
“难怪啊！”
夏侯勇其实算是男人中对情欲女色看得不那么重的人了，但偶尔因为应酬也会去下烟花之地，景岳一个五品医官居然从未踏足，常人实在是觉得稀奇。
曼陀铃竟然缓缓走到景岳身旁，开口解释道：
“天竺水是一种无根雨水调制而成，中原的烟花女子经常会在房里点燃一种香薰炉，据说经常闻这种香味能起到避孕的效果，但长期闻这种香容易口干舌燥，所以搭配着天竺水。”
“原来是这样！”
景岳从头到尾只看了曼陀铃两眼，一是她刚开始说话，二是她说完后礼貌性点头示意。
“姑娘能否叫人再送来几杯天竺水？”
“好的，大爷！”曼陀铃对景岳的语气很温柔娇媚。她走到三楼过道上，对着大厅里的下人比划了一个手势。
她这一露面，大厅里原本无聊烦躁的男人们一下来了精神，阵阵口哨声响起，男人们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景岳看了看香薰炉，揭开盖，闻了闻，又用手捏了捏烧尽的灰。
“除了可燃烧的花瓣精油外，还有麝香和藏红花。”景岳摇摇头苦笑道。
花月楼下人此时送来了一杯天竺水。
景岳使用先前的手法，同等分量的水中也出现了浅红色晶体，只不过数量远远少于先前的。
他一脸无奈，来回走了几步，将香薰炉和天竺水都放到桌上，义正言辞道：
“夏侯兄，请派人把妈妈叫来，另外再叫几名姑娘一起来，我要当着众人面，揭穿一个骗局。”
夏侯勇有点疑惑，也很好奇，吩咐张小四照办，小四下了楼找到老鸨，说完后他就站在大厅守着，没有跟妈妈一起上来，夏侯勇在三楼看见点头示意。
妈妈和六个姑娘面带烦躁，一扭一摆缓缓走了进来，妈妈衣袖一挥，六位姑娘半蹲式鞠躬，又齐声开口：“欢迎光临，请问大爷有何吩咐！”
这下弄得当场的氛围怪怪的，几个捕快忍不住偷笑。
景岳一脸严肃走了过了，几个姑娘看到这张俊朗且充满男子气概的脸，一改先前的烦躁表情，似乎翘首以盼，就等着这位大官人发话。
“今天当着众人面，我要揭穿一个多年来令各位姑娘深受其害的骗局，这香薰炉根本就是骗人的玩意儿，传闻麝香和藏红花能够致使妇女不孕和滑胎，纯属胡说八道，根本没有经过临床实践，反而香薰闻多了还容易令人头晕和影响睡眠，而且会令皮肤干燥，加快衰老！”
“啊！”一听到皮肤干燥和衰老，姑娘们顿时捂着脸惊讶地叫道。
“最可恶的其实是这杯所谓的天竺水，里面居然加入了汞水，也就是大家俗称的朱砂提炼而成，各位对朱砂应该不陌生吧，姑娘们经常用来涂抹指甲的，常年喝这种东西等于是慢性自杀，靠这种残害身体来避孕，哪本正道医书上会有记载？”景岳义愤填膺。
在场姑娘们一阵慌乱和惶恐。
“一些巫医杂记里记载，常年喝汞水能起到避孕的效果，于是有人制造了所谓的天竺水来牟取暴利，专门坑害烟花女子。人都是爹娘生的，人活于世，命运不同，自出生以来高低贵贱虽有分晓，但人命却是同样的珍贵和平等，那些暗地里昧着良心赚融心钱的人，法理难容，人人当诛！”
在场一片哗然，都在谴责和诅咒发明所谓天竺水的黑心人。
妈妈也很惊讶，年轻时也曾是艺妓，香薰炉和天竺水是家常便饭，难怪现在还不到三十五，看上去却像四十，身体也越来越差。
在场的姑娘也都在议论纷纷，骂完一阵，又悄悄议论起景岳，有赞叹景岳医术高明的，有夸他医德人品好的，有说他帅的，也有说能嫁给他就好了的……
夏侯勇让妈妈带着姑娘们下楼去，然后走到曼陀铃身旁：
“曼陀铃小姐，既然查出了死因，请你把你的丫鬟叫上来吧！”
曼陀铃在窗户上挂上了灯笼，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丫鬟碧姬隔壁房的翠环看见了信号，曼陀铃便在窗口向她比划了手势，于是她去到了碧姬房中，当她推门进去后，碧姬房里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声：
“啊……救命啊……碧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