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尾声之情为何物
景府后院大小内房十来间，正中央便是老太太的卧房。走廊旁的树叶枯黄，凄凉沉寂地飘零在晚风中。
“婆婆，您做了那么多原来都是为了我，秀儿今生无以为报！”林灵秀哭着说道。
“秀儿，如今这个家是彻底清净了！”
老太太定睛看着窗外，脸上没有表情，内心却一直在滴血，“景凤是我十月怀胎从身上掉下来的肉，拿刀割自己的肉，这种痛苦只有天下间做母亲的才能够体会啊！”
“婆婆……”灵秀脸上挂着两行泪珠。
“我们都为人母，自然能体会当中滋味，为了一个女儿，我杀了另一个女儿。”老太君说到景岳，眼泪流了下来，“还有岳儿，他为人刚直，恐怕他这辈子也不会原谅我了！”
“大哥……”林灵秀满面泪痕，忽然间，她脑海里浮想联翩。
七年前，景岳到嘉定州公干，在五通河上救了一位被水蛇咬伤的渔家女，二人从此一见钟情。
景岳当时在成都王府良医所担任大良医，奉命去嘉定州替封疆大吏区大人急诊。三个月后，区大人身体好转，景岳也要回王府复命。
这三个月时间，月老做媒，景岳和林灵秀在这五通桥上约会过三次，便花前月下，私定终身。
临走前，景岳与林灵秀约定，半个月后在那座二人邂逅的五通桥上见面。
一个月以后，不见景岳踪影。
林灵秀独自一人去到成都景府找人，得知景岳被吏部派来的人接到了京城太医院，参加四年一度为期三个月的医典盛会，当时走得太急，来不及通知她。
林灵秀没见到人，下午坐船回嘉定。
大热天中了暑，她竟然晕倒在成都大街上。醒来后在一家客栈里，救她的人竟然是景泰。
“多谢恩公搭救，小女子无以为报。”林灵秀一个欠身礼更显身韵优雅。
“姑娘请起，敢问姑娘芳名，哪里人士？”景泰斯斯文文。
“小女子姓林名灵秀，嘉定州人士，公子的大恩不敢言谢，因赶路要紧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好，在下景……后会有期！”景泰眼神一直打量着她的背影。
还没等景泰说完，林灵秀匆忙出了客栈，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两个月以后，景太公与众人正要前往嘉定州替景泰提亲，恰逢景岳刚从北京回来。
听闻二弟提亲，景岳满心欢喜道：
“爹，二弟这是要娶哪家的姑娘啊？”
“嘉定州，渔夫老林家的闺女，别看出身贫贱，人品样貌非凡啊！”
“您老都见过了？”景岳满色沉重，声音略微颤抖。
“这倒还没，听你二弟说的，既然是你二弟相中的姑娘，爹自当放心，再说一会儿不就可以见到了啊，呵呵！”
“那姑娘芳名是？”景岳先前一听是姓林的渔家女，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依然沉住气继续问道。
“灵秀！”景太公笑着说。
一听这个名字，景岳差点晕倒，还好站立住了，瞬间强装欢颜，内心却犹如千刀万剐般剧痛万分。
二弟提亲的对象竟然是我的恋人？景岳顿时晴天霹雳，当头一击，灵魂一下被点了麻醉穴似的魂不守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苍天为何要这样戏耍自己？
问清事情缘由后，景岳最终选择了沉默无语，选择了退缩，万般苦水独自咽了下去……
景家与林家的长辈终于谈好了婚事。
戏本上总是唱道，上错花轿嫁错郎，归根结底还是古代婚姻制度的漏洞，洞房花烛前，男女不得相见。
灵秀只知道上门提亲的是景家少爷，他哪里知道这个景少爷不是景岳，而是那个在客栈里见到的恩公，那天离开客栈，她连景泰的名字都没听清楚。
满心欢喜的灵秀，脑海里每天都在期盼大喜的日子赶快降临。
洞房花烛夜，新郎新娘终于得以相见，阴差阳错，红头盖掀起的瞬间，林灵秀简直像是做恶梦一般，眼前这位哪是她的新郎？
她当即愤怒逃婚，视世俗流言蜚语于不顾，四处呼喊着、寻找着景岳……
可惜这段情景只是林灵秀刚嫁给景泰的那段时间里，无数次做的一个相同的梦。
现实情形是什么？
成亲前夕，景岳私下找过灵秀，一句话浇灭了她那涌上心窝的欢喜之火：
“秀儿，我一心专研医学并无娶妻生子的打算，你还是忘了我吧！”
“景大哥，你不是开玩笑吧，你爹都找我爹提过亲了？”
“其实向你提亲的是我二弟景泰！”
“你二弟？”
“那天你去我家找我，后来晕倒在大街，那个救你的人就是我二弟景泰！”
“这么说……你是为了你二弟，打算把我让给他吗？”灵秀瞪大眼珠子盯着景岳，眼中充满了失望的泪水。
“不，我是真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我二弟为人正直能干，你跟着他一定会很幸福！”
“你撒谎，我知道你在撒谎？”灵秀一直看景岳，不曾眨一下眼，“景大哥，你敢说你不是真的爱我？”
“我只能说我更爱医学！”景岳攥紧了拳头，却面不改色。
“你对我好狠心，对自己更狠心，虽然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眼泪花啦啦流个不停。
“对不起！”
景岳面无表情，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林家是一户渔民，日子过得艰苦，女儿好容易能嫁到成都一户大户人家，而且从景太公的谈吐举止间看，还是知书达理的人家，灵秀她爹和哥哥都高兴的不得了。
最终为了不让家人失望，也为了忘记狠心的景岳，林灵秀选择嫁给了景泰。
景泰对她十分体贴关爱，隐约间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景泰却不曾理会，反倒对灵秀更加疼爱。
尽管一开始她心里还装着别人，但当孩子降生后，灵秀便以为自己彻底忘记了景岳。除了夜深人静往事涌上心头之时，会偷偷流几滴泪，翻来思去无心睡眠……
一切悲伤都会过去，想想孩子，想想丈夫，天一亮，火红的太阳依然灿烂绽放。
迎亲那天，老太太无意中看到了林灵秀的脸，认出了这个二儿媳妇正是当日来府中找景岳的那位姑娘，她心想，这兄弟两到底怎么回事？
老太太找到景岳，才得知事情原委……
老太太一个巴掌打在景岳的脸上：“你这样不叫高尚，你这是懦弱！”
“娘，灵秀嫁给景泰会过得更幸福，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景岳捂着脸说道。
“不行，无论如何我要反对这门亲事，你们都是我的儿子，我不能眼看着你牺牲自己成全景泰！”老太太一脸愤怒道。
“娘，请您冷静，您这时候出来反对，好好的一个家，恐怕要……”景岳面色沉重。
“我明白了，我记得你小时候说过，为了家人，你愿牺牲自己的一切！”老太太恍然大悟，眼眶湿润，“你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其实是为了报我和你爹对你的养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