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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堂堂正正

那时候走在省城的大街上,张青云觉得,这和老家的县城实在没有太大的差别。一样的脏,一样的乱,到处是马路市场,小商小贩。最好玩的是在党校门口的街道拐弯处,也就是二十多平方米的地面上,竟然摆了三家修自行车的摊子,为了争客户,你看着我像有杀父之仇,我看着你像有夺妻之恨,同行竞争到这样惨烈的程度,张青云看了他们千篇一律的灰头土脸,心中不住的叹气。外地人到了东州,给它的最高评价就是——东州是中国最大的县级市!

更好玩的是,那一段时间清河省电视台一遍又一遍地在重要时段播放着一首歌:“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回忆,勤勤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重又走入??????心若在,梦就在,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张青云一开始没在意,听着听着,就明白过来了,感情是用这首歌鼓励人们创业、自谋生路啊!张青云想想假如在党校自己辛辛苦苦干到五十岁,身体垮了,精力不济了,却又莫名其妙的下岗了,没有了收入,没饭吃了,这时候却要重新走进风雨。

张青云觉得,那些制定政策的人真他妈不是玩意!不要良心,我那么大年纪了,要身体没身体了,要技术没技术了,为革命辛苦了一辈子,献了青春献子孙,临老了,不中用了,却被一脚踢开,连饭也不让吃一口了,这公平吗?这是什么的政策设计,有一点人性没有?想想心里就感到特别悲凉!不是为自己,是为千千万万个唱着歌儿、走进风雨的老百姓。

接下来的事情是“跑部”,就是省里的各个部门的头头和分管的副省长、副书记都要到北京对口部门活动,对于那些特别重要的部门,则由省委书记和省长亲自带队去。

张青云看了看省长办制订的王天成的日程安排,总共是一个星期的时间,要拜会国务院西部开发办主任、国家发展改革委主任、国家开发银行行长等,都是牵涉为清河省要资金、要政策的大事。

这样的事情张青云是第一次参与,许多问题不懂怎么安排,为了稳妥,袁保山秘书长就安排省长办主任秦远哲一起去北京,协助张青云做好服务工作。

机票早订好了,接待办就是干这个事情的,每年的这个时候,他们是最忙的。土特产也早就准备好了,都是清河这里的名优特产品,什么红枣、雪犁、茶油、牛肉,张青云问秦远哲总共准备了多少。

秦远哲说:“两个车皮,早运到北京了,已经拉到清河省驻京办了,每年都这样,他们都轻车熟路了。”

张青云觉得,这样大规模的送土特产,前些年还可以,现在谁也不会媳这些东西了,超市里有的是,想吃了自己去买,还都是新鲜的。这么多东西运到北京,又不是专业贩运的,其实算一下成本,比在北京本地买都贵多了,是两下不合算。

但这一次算的是政治账,不算经济账的。你在北京的超市买了一车,送给谁,谁也不媳。你说是专门从清河运过来的,对方才感到你是真心诚意的。这就是中国的国情,没办法,谁都知道这样做费时费力,没有太大的意义,但谁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好一年一年,按习惯做下去。

张青云在东州市委做秘书时,有一次王天成的一个朋友从外地给王天成空运了一批水果之类的东西,让张青云到机场去提。到了机场,张青云才知道,这批水果坐的是飞机来的,金贵的很,光运费就用去了三千多块。提的时候,机场方面又让张青云交八百块钱的装运费。张青云又雇了一辆车,找了一个班的武警帮忙,才装上车,拉到东州宾馆的一个仓库里。

不就是水果吗,又不是没吃过,一忙起来就顾不上了,给谁吧王天成不发话,张青云也不好处理。就是给谁,还不是张青云一个挨一个的去送,张三两筐,李四三筐,张青云觉得自己一个书生,此时成了搬运工和水果贩子。所以到最后,这批坐飞机来的金贵的不得了的水果,烂了一大部分,送人一小部分,到最后,张青云想想自己最辛苦,竟然没来得及吃上一个尝尝。想吃的时候才发现水果都过期了,成了垃圾。只好安排宾馆的人又扔出去。

这种不计成本,不算经济账,只算政治账的做法,张青云觉得,世界上或许只有我们这个国家最擅长做这个,因为钱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是公款,多少没关系,只要人情做到了,管他花多少,反正可以报销。浪费人力、物力、财力,浪费所有参与者的生命,最后是暴殄天物。

这样的结果,没有人去想,去思考,也没有人去阻止,究竟是为什么?张青云百思不得其解。我们往往为了一个个形式,付出了一个又一个实质上的代价,缴了一次又一次的高额学费,这实在是令人痛心的事情!

在王天成的主要随行人员中,除了秘书长袁保山,张青云又看到水利厅长范红堂的名字。本来水利部也是一个重要的部门,清河是农业大省,也是水利大省,每年都要从国家水利部要不少银子,水利厅长陪同省长去“跑部”,也未可厚非。

但敏感的张青云觉得,这里面可能另有文章。范红堂最近春风得意,在王天成这里地位明显的在提升,这一次袁保山把他列入进京的主要随行人员名单,这证明袁保山这个老狐狸已经闻出来什么味道了。

到底是什么味道呢?张青云判断,最有可能出现的结果是,范红堂可能已经获得王天成的充分信任,成了接任秘书长袁保山的最佳人选。

果不其然,在清河省住北京办事处建设的清河大厦的总统套房里,王天成慢条斯理的问张青云:“小张,你和范红堂是一个村子里,这个人怎么样?比你如何?”

张青云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老板,你真是当局者迷!他范红堂算什么东西?典型的一个跑龙套的,他怎么能跟我相比?我张青云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我有智慧,有骨气,是天地间一个奇男子,只要上天给我机会,我说不定比你王天成干的还好!”

但真要这么说出来,他张青云就是天底下第一号大傻瓜了,等着死翘翘吧!他知道,王天成既然这样和自己说话,心里一定是早有主意了,你赞成还好,说明你有眼色;你要是胆敢反对,绝对是自讨没趣。说了也没用,一点用也不会有。秘书不能干政,光这一句话,就能把你压死。反正他官大,他说了算,鼻子大了就压嘴!

强压怒火,张青云装作若无其事的说:“老板,你既然问我,我就坦率的说出自己的一点不成熟的看法,范红堂这个人,我接触的不多,在老家时,听说过他不少事情。这个人绝对是聪明人,每一步都没走错过。他很有政治头脑,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怎么做才是恰到好处,这样的人才实在是难得啊!他最善于左右逢源了,我佩服得很,跟他简直是没办法比!我是个书呆子,穷酸书生,没有他那样的政治敏感和耐心,跟他我再学几年,也出不了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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