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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天壤之别

张青云在党校时,党校副校长赖春红的司机小李,给张青云就是这样的印象,领导多大他多大,讲话口气大得很,谁也惹不起。党校的校长由市委的一个副书记兼任,党校其实是赖春红一个人说了算,他是法人。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咋干就咋干,谁也管不了。

主子是这样,司机就更狂了,经常以二把手自居。想请客就请客,想吃啥就吃啥,反正可以报销,财务人员看他拿票来,都有点怕他,不敢不报销。他经常喝酒喝得脸红脖子粗的,喝高了就骂人,找茬子,特别是谁得罪了赖春红,不用吭声,他就去咬了,大家私下议论,他就是赖春红养的一条狗!

大家恨他,但没办法,赖春红喜欢他,给他撑腰,什么好处先考虑他,他得到的利益比许多中层干部都多。赖春红年龄到限了,不干了,他捞的也差不多了,有人私下议论,这么多年,光是修车,他就搞了不少钱。车有没有毛病,他都把车开到固定的修理厂,整个党校的公车,都是他联系的修理点,有人说他在里面有干股。修个小零件,票上可能开的是大零件;花了三百元,票上可能开的是一千元,没人去查,没有人管得了。领导不干了,他钱也有了,房也有了,老婆的工作也安排好了,照样潇洒!

张青云明白,这就是给领导当司机的回报。辛苦是不假,回报率也不低。

张青云刚当上秘书,到了王天成身边,蝎觉得,自己跟领导这么多年了,你刚来,什么规矩都不懂,虽然我没你大,但总有个先来后到吧,所以心里对张青云就有点抵触。

张青云看出来了,但没在意,一来领导的一些习惯自己也确实不懂,二来刚到王天成身边,感情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说不定哪一件事情办砸锅了,就要卷铺盖滚蛋。所以对蝎还是客客气气的。

但人容易上脸子,不知道节制,尤其是一些在领导身边长期跑腿的,容易自我膨胀,不知道天高地厚。拿破仑说过:“仆人眼里无伟人!”他们大多数是粗人,没多少文化,不懂得深刻的道理,不知道人与人最主要的差别不是在外表,不是在世俗附加在每个人身上的东西,而是在一个人的心灵。

他们天长日久只看到领导和所有的人一样,也要吃喝拉撒睡,累了也要休息,病了也要看病,他们以为领导和他差不多,水平也高不到哪去。

蝎比着别的司机也确实优秀,拉关系,走后门,轻车熟路,领导没想到的,他已经提前做好了。领导的家人、亲戚,该照顾的,有什么事情需要办的,找到他,他一个电话,就办了,比许多副市长还管用。因为市里各局的头头脑脑们都知道,这是书记的心腹,要找王天成,找蝎就行了。得罪了蝎,他随便找个借口,就把你挡回去了,你想跟书记通个电话也不容易。这司机会做了,能量简直是了不得。

张青云研究了一下秘书和领导的关系,又研究了一下司机和领导的关系,两相对比,发现司机和领导的关系要比秘书比领导的关系紧密。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你看当秘书的,最多干个三五年,有了合适的位子,领导就放你走了,为什么?因为领导要栽培你,重用你,不能老是当秘书。这样级别上不去,也没有实权。况且秘书就像小媳妇,刚开始新鲜,用的多了,也就腻了,厌倦了,秘书也想早走,领导也想早放你飞。

而司机,他本身也没有多少文化素质,要文凭没有,要素质不高,当官几乎不可能,只有老老实实开好车,做好服务,才可以永远风光下去,只有领导不做了,没有权力了,他才重新归于平淡。因为没有太多希望,也就会更加塌实地干活,更加细心,服务工作更到位,时间久了,就让领导觉得,还是司机贴心。所以领导会频繁地换秘书,不满意了就换人,而司机很少换的,除非司机自己不争气,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秘书是文人,又都有点知识分子的臭脾气,偶尔骂一句,司机觉得可能没什么,秘书可能觉得这是对自己尊严的伤害。所以秘书和领导的关系都有个蜜月期,然后过渡到平淡期,然后再过渡到冷淡期,最后能长期保持到平淡期的水平就算不错了。

都说书生人情薄如纸,其实不是那回事,是因为秘书和领导都是有见解、有水平的人,就像两个独立运行的星球,因为命运的机缘,在一起工作,其中一个围绕着另一个转,转的人觉得别扭,被转的人也觉得罗嗦。

况且在领导身边时间长了,清醒地看到了领导身上的弱点,以为自己以后可以弥补领导的缺陷,谁料想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思维定式,越是大领导,越觉得自己的水平最高,自己做的都是对的,别人都是错的。秘书这时候迎合还好,不迎合领导,首先倒霉的就是秘书。这就像婚姻,男人和女人因为相互不了解而在一起,因为了解而分开。

车子从党校家属院开出去时,在大门口碰上了门卫老李。老李看大门有十几年了,张青云刚上班时,他就在党校看大门,那时候张青云还没有分到房子,住党校的单身宿舍。当时党校为每个没结婚的青年教师提供一间房子,不带卫生间,在走廊尽头有公共卫生间。

就这条件,张青云已经感到非常满足,比着在省城里的其他同学,他算幸运的了,因为好歹他还是个名牌大学毕业生,工作还不错。他一个学校毕业的同学,有的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每个月要七八十块钱,还是小小的一间民房,在离城市中心很远的郊区,每天上下班骑车需要个把小时。那时候张青云一个月工资才280块钱,七八十块钱算很大一笔钱了。

和郑丽丽刚谈恋爱的时候,这间小屋的作用就非常明显了。两人一下班,在党校的食堂简单吃点东西,就呆在屋子里不出来,拼命地亲热。张青云觉得,日子真是美好极了。他那些留在北京的同学,许多人还住的是集体宿舍,和上大学时没什么两样。屋子里挂满了裤衩,毛巾,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张青云找工作时曾经进去过一个老乡的宿舍。

那个老乡比张青云大六七岁,研究生毕业留在了北京的一个研究所工作,毕业几年了,还没有谈上恋爱,就是因为没房子。那几年在北京,别说你有一套房子,就是有一间房子,在刚毕业的大学生中间就不得了。男女双方见面后,最先谈到的是房子,你没有房子,北京姑娘谁愿嫁给你做老婆,连个窝也没有,鸟都需要个窝,人家这个要求,不过分!

能够一毕业就在省城里有一间房子,作为自己落脚的地方,谈恋爱时有个亲热的诚,张青云觉得,不错了,人得知足。反正党校有的是地皮,过个三五年,再盖一栋新家属楼,那些老教师就会把就房子让出来。党校就这个规矩,刚来的年轻教师永远住旧房子、小房子,等你熬到一定的年限了,有了一定的资格了,才有机会住大房子、新房子。张青云算了算,按目前的速度,自己住上新房子,起码需要十年。

想想也就泄气了,十年啊,自己都三十多了,孩子也该有了吧,还没熬到一套房子,比着出国的同学,真是有天壤之别。

他大学一个班的同学林小兵,父母有点路子,老早就给他安排好了,大学毕业不久,就去美国读书了。大学四年,就没见林小兵学过别的东西,他把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英语了,张青云和他的同学都喊他假洋鬼子。

喊归喊,大家心里还是非常羡慕,谁让人家有一个好爸爸,有个好爸爸,比什么都强!林小兵经常吹嘘说,等在美国拿到了学位,就在那里找工作,等绿卡,那里普通的大学老师每年都可以挣到三万多美金,干一年胜似在国内干十几年的。

三万多美金,张青云换算了一下,当时一美金可以换十几块人民币,这么多钱啊,张青云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不可能挣到这么多钱。每个月几百块的工资,吃吃饭,买买衣服,买点日常用品,就所剩无几了。

有时候还要请郑丽丽看场电影,吃顿饭,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张青云就觉得,经济上的拮据时时折磨着自己,就像一只甩不掉的狼狗,这么些年来一直在撕扯着自己的裤腿,想摆脱,根本不可能。

自己的钱都不够花,自然没有多余的钱给日渐衰老的父母。好在省城离老家有几百公里,没什么事情,他们也不会来。

有一年父母到省城里看病,父亲心脏不好,每隔几年要检查一次。母亲从来就没有出过远门,看父亲来了,她也想顺便看看儿子,看儿子住在什么地方,工作环境怎样,心里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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